第十四章
一找就是兩個月。
這天,蘇朔又花大半天時間跟蹤余笙,沒有得到任何線索,把車停在學(xué)校后門,車窗降下一半,頹然地點燃一根煙。
時間進入六月,天氣轉(zhuǎn)熱,有幾個學(xué)生在路邊的店里買奶茶,大著嗓門喊:“老板記得多加冰!”
這讓蘇朔想起一件事。
在他的印象中,余棠因為身體原因不近生冷食物,涼水也很少喝。去年中秋朋友送了大閘蟹和兩瓶果酒,蘇朔拎回家去,為在父母跟前裝樣子,沒想太多,上桌就給余棠拎了兩只大螃蟹,滿上一杯果酒,還加了好幾塊冰。
余棠把他給的都吃了,果酒也喝了個底朝天,結(jié)果半夜不舒服,也不知道喊人,硬生生忍到早上自己去醫(yī)院,害蘇朔被母親罵個半死。
當時的蘇朔以為余棠是故意整他,目的就是不讓他好過,直到前陣子跟母親坐下好好聊天,才知道余棠嫁進蘇家的這大半年,從來沒有向她告過一次狀,偶爾問他們倆處得怎么樣,余棠也都是笑著說挺好的。
聽到這話的蘇朔還是心存抵觸,覺得這小Omega確實有能耐,把自己親媽收得服服帖帖。
蘇母一巴掌拍他腦袋上,橫眉怒目道:“你當我是瞎的啊,他是好是壞我能分辨不出?全世界都看得出來棠棠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了,就你個傻子看不見!”
蘇朔有苦難言。喜歡他的人那么多,個個都掛在嘴上說個不停,他懶得去分辨真假,余棠是第一個藏那么深的,并且一點提示都不給,讓他上哪里猜去?
想到這里,蘇朔福至心靈地抓住腦中急閃而過的幾片蛛絲馬跡,隨便拼拼湊湊,竟成了一段說得通的證明。
他給的任何東西余棠都不拒絕,表面不在意實際上把他送的東西都珍藏起來,趁他睡著了偷偷靠近他,有了孩子不告訴他而是自己躲到山上,嘴上說著讓他走卻默默給他準備合口的飯菜……
這些或許便是余棠給的“提示”了,他骨子里的驕傲不允許他低頭示弱,求取同情。蘇朔甚至可以預(yù)料到,在自己開口說“愛”之前,余棠絕不會在他跟前透露一個字,哪怕他的追逐的眼神和下意識的舉動早已將他出賣。
蘇朔苦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竟對這個小Omega如此了解,他自己都沒發(fā)覺。
忽然有人敲車窗。
“一個人傻笑什么?”何聆在車外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找不到老婆瘋掉啦?”
蘇朔幫何聆往學(xué)校畫室搬東西。
何聆今年大四,現(xiàn)在正在自家公司實習(xí),畫畫是她保持了十多年的業(yè)余愛好,A大的畫室面向所有在校學(xué)生,她偶爾會回來坐坐。
“欸你動作輕點兒,這些可都是寶貝。”
何聆指引蘇朔把手上的畫作放在櫥柜上,然后擼起袖子親自上手整理。
蘇朔在學(xué)校三年多,從未來過畫室,這里跟想像中一樣寧靜安詳,繞著外圍轉(zhuǎn)一圈,夕陽從玻璃窗里透進來,給窗邊畫板上的白紙鋪上一層淡淡的暖色,蘇朔看著看著便出了神。
何聆整理完東西走過來:“干什么呢?睹物思人?”
蘇朔愣了下:“什么?”
何聆指指角落的畫板:“你家小冰山有時候會來畫畫,經(jīng)常坐那個位置,我撞見過幾次,畫得真不錯,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美術(shù)學(xué)院的?!?/p>
從前不知道,現(xiàn)在的蘇朔比任何人都了解余棠畫畫有多好,仿佛每一筆都畫在他心口上,又酸又疼。
何聆繼續(xù)道:“有次畫室拿他的畫稿去參賽,還被一家美術(shù)雜志刊登了。后來那家雜志社還跑到學(xué)校來跟他約稿,想跟他長期合作……”
聽到后半句,蘇朔愣了不到半秒,忙追問:“哪家雜志社?”
何聆思索片刻:“記不清了,余棠當時好像沒接,他又不缺錢,畫畫也是愛好,沒道理接受啊?!?/p>
話雖這么說,蘇朔還是不想放過來之不易的一條線索,拜托何聆好好想想。
何聆拗不過他,掏出手機:“我?guī)湍銌枂柈敃r在場的同學(xué)?!?/p>
日升日落,又是一個晝夜。
這天余棠起得略晚了些,昨日為了趕稿在畫板前站了幾個小時,肚子隱隱墜痛,睡了一覺,腰酸比昨日更嚴重幾分,余棠先就著床頭放著的水吃了藥,覺得舒服些了,才慢慢爬起來,去廚房準備早餐。
他現(xiàn)在住的是城市邊緣的短租房,條件不怎么好,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不需要身份證實名登記,周圍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關(guān)心他為什么住在這里。
今天要出門,去市里的班車路途遙遠,余棠沒敢喝太多水,只帶上昨天完成的畫稿就出門了。
自從知道懷孕之后,他就在外面漂泊,光是生活開銷就十分巨大,更別說昂貴的孕期保健藥,四個多月下來,幾乎把他身上的積蓄耗了個空。
這就是他不得不接活兒的原因。幸好他記得那家雜志社的聯(lián)系方式,他習(xí)慣手繪,平時和編輯通過公用電話聯(lián)系,偶爾去送一趟畫稿,倒也不是很困難。
孕期進入六月,余棠的身子越發(fā)笨重,出版社也知道他行動不便,今天本來說好了是編輯過來取,昨天下午電話溝通時,編輯說明天臨時被安排了別的事,拜托了另一位編輯過來,余棠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蹤,當即便說他親自送去。
其實還有別的原因,余棠原本就計劃出門,送畫稿只是順路而已。
他在半路下車,沿著人行道左拐再右拐,走進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醫(yī)院。
一個半小時后從醫(yī)院出來,手上多了份文件袋。
直到走進雜志社,余棠嘴角都噙著一抹淺笑。接待他的是副主編,去學(xué)校里找他約稿的那位,見他今天心情不錯,搭話道:“有什么開心的事兒,說來我也高興高興?”
余棠靦腆地搖搖頭,下意識捏緊了手里的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