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抬起頭,一雙鳳眼瞪了江曉原一眼,示意他趕緊專心干活。
江曉原吐了吐舌頭,立刻閉嘴,再不敢多話,規(guī)規(guī)矩矩地繼續(xù)當他的助手。
解剖的過程繁瑣而細致,不僅考驗法醫(yī)官的技術(shù),而且還考驗他們的認真和耐性。
當柳弈切開尸體胃部的時候,他停下手,瞇起眼睛,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看到張寓尸體的時候,那曾經(jīng)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猜測,此時就像是一團亂毛線里的那根線頭,清晰而鮮明地彰顯著它的存在感。
“死者曾經(jīng)有過胃炎的病史嗎?”
柳弈問江曉原。
江曉原戴著臟兮兮的手套,不好動手,又實在記不清這些小細節(jié),連忙支使李瑾去翻資料。
李瑾正在走神,滿心都是柳弈漂亮的眉眼和精英范兒滿溢的工作狀態(tài),根本沒認真看解剖進度,自然也沒怎么聽清臺上兩人剛才的對話。直到被師兄吼了一嗓子,他才恍然回神,連滾帶爬跑去看夾在資料最后的死者近年來的就醫(yī)記錄。
“沒有……我沒、沒有看到胃炎的診斷?!?/p>
他匆匆將病歷翻了一遍,因為太過緊張,聲音都有些結(jié)巴。
“那可就奇怪了……”柳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看向老人那被切開的胃部,撥開已經(jīng)消化成黏糊狀的胃內(nèi)容物,露出胃壁的粘膜,“胃粘膜上的這些糜爛面和斑點狀出血,還有大小不一的散在淺表潰瘍是怎么回事?而且這些出血斑的顏色,看著還挺深的……”
他抬了抬下巴,問兩個學生:“你們覺得,這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俊?/p>
對于來自老板的隨堂提問,江曉原瞪眼張嘴,活像一條忽然被撈出水的金魚,他保持這個傻兮兮的表情老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應、應激性潰瘍?”
和還能勉強擠出個答案的江曉原相比,李瑾就更是愣成一根木樁子,連點頭搖頭都不會了。
“嗯,確實可能是應激性潰瘍的一種?!?/p>
柳弈雙眼微微瞇起,看向那倆小孩的目光里,充滿了一個學霸看著學渣時那種特有的深深的憐憫,不過倒也沒有完全否認江曉原的猜測。
他的視線移回到解剖臺上,在老人扭曲的面容,還有鼻尖、耳垂以及手指和腳趾的紅紫色瘀斑上反復逡巡著。
“發(fā)現(xiàn)尸體時的現(xiàn)場照片,資料里有嗎?”
柳弈放下手術(shù)刀,朝他的研究生抬了抬下巴。
“有,有!”
江曉原一邊點頭,一邊支使李瑾把照片拿給自家老板看。
李瑾這會兒倒是反應迅速,立刻把案件的現(xiàn)場照片翻了出來。
柳弈雙手的手套上還沾著血污,自然不能直接觸碰照片,于是李瑾就把照片拿在手里,一張張亮給他看。
這是李瑾和柳弈距離最近的一次。
柳弈比他高了整整七公分,站得近了,從身高上就能產(chǎn)生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李瑾心跳不由得碰碰加快,腦補著對方只要垂下視線,就能看到自己纖長的睫毛和挺秀的鼻梁——這是他對自己的長相最滿意的地方,從俯視角度來看格外精致,既然柳主任也是個彎的,不知會不會感到心動?
不過遺憾的是,他想多了。
柳弈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睫毛和鼻梁從哪個角度看會更美型一些,他看的是張寓的遺體被人發(fā)現(xiàn)時的衣著。
照片中的張寓,身穿一件深灰色的男士毛線開衫,里面是一件淺灰色的棉質(zhì)襯衣,款式和材質(zhì)都很普通,只是開衫和襯衣的前襟紐扣差不多都解開了,凌亂地堆疊在胸口,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打底工字背心。
“再把現(xiàn)場取證時的記錄表翻給我看看?!?/p>
李瑾連聲答應著,手忙腳亂地翻了起來。
柳弈的目光飛快地在表格頂部掃了一眼,看清了一個數(shù)字之后,眼神閃爍了一下。
“原來如此……”
柳弈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輕聲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