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付清慕把車趕得快，日夜兼程，晚上就借著楚狂肩上的燈繼續(xù)走，到了第二天深夜就趕到了長栗鄉(xiāng)。

于尋常村落不同，這里的夜晚更為寂靜，和走在叢林中沒什么區(qū)別，道路兩旁雜草叢生，有的地方甚至長出了灌木，馬車行徑得很慢。

借著肩上的燈光，楚狂一路走來，看見不少破敗的木屋草房，一派荒涼極致的景象，而越走近村落，地面上的雜草要少一些了，有兩塊地上還種著菜，看來平時是有人在打理。

“這臨近的三間屋子便是幸存的三位長輩的房間，他們本不住一起，但為了照顧他們方便，我便將這幾間房子打掃了，讓他們挨著近點住。現(xiàn)在夜已經(jīng)深了，便不去打擾他們?nèi)?，待得明日一早，我再去拜訪他們?！本梦礆w故里，付清慕難得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神色，剛說完這話，正巧馬車經(jīng)過路邊一株植物旁，他隨手將草葉子扯了兩片下來，遞給荏九，“九姑娘，這便是那藥草葉子，你先少吃點這個試試?？纯葱Ч绾?。要這草藥沒效果，我們掉頭去京城也還來得及?！?/p>

荏九接過嚼了嚼，然后皺起了眉頭︰“又苦又澀。吞進(jìn)肚子里……好像沒什么感覺……”

付清慕失笑︰“哪來這么快，今天晚上就先去我家里歇著，明天早上才能看出有沒有效果。”

他一邊說著，一邊拐過了一條小道，在雜草叢生間，一間小屋出現(xiàn)在三人視野當(dāng)中。

付清慕停了馬車，幾人陸續(xù)下了去，推門進(jìn)去，院子里雜草比外面只多不少，付清慕頭疼的抓了抓頭發(fā)︰“急著趕時間倒還忘了，這么多年沒回來，房子估計臟得不行，現(xiàn)在打掃也來不及了，要不今天晚上還在馬車上將就一下？”

話音未落，屋子里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一個佝僂的身影顫巍巍的立在門口︰“阿慕回來了？”

三人立即往那邊看去，楚狂肩上的燈直直照在那人身上，一身破破爛爛的青布衣裳，斑白的頭發(fā)，滿臉的皺紋，是個瘦弱的老太太。她被楚狂肩上的燈照得瞇了眼睛淚水直流，抬著枯槁的手揉了揉眼。

楚狂忙將肩上的燈關(guān)了，只借著月光看清周遭。

付清慕兩步上前，扶住老人︰“三奶奶……”他頓了頓，“您怎么沒在家里睡？”

老人的手握住付清慕的胳膊捏了捏，也不管他說什么，只自顧自的念叨︰“嗯，回來了，回來了?；貋砗谩蹦钸锻炅?，又松了付清慕的胳膊要往屋子里面走。付清慕連忙扶住她︰“我送您回去睡吧，這屋里……”

臟字還沒出口，推門進(jìn)去的付清慕就待了。月光照亮了半個屋子，房間里東西所破，但卻干凈整潔，一看便知道是經(jīng)常有人在屋子里面打掃著。

付清慕一時無言，默了好半晌，才隨著三奶奶的腳步進(jìn)了屋，屋里床榻鋪得整整齊齊，但卻沒有人睡過的痕跡，而在屋子另一個角落，用茅草鋪了一塊地方。老人將付清慕領(lǐng)到床邊︰“阿慕睡覺?！彼牧伺拇查剑肚迥?，“睡覺?！?/p>

付清慕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望楚狂與荏九，還沒說話，荏九就擺了擺手，壓低了聲音道︰“你睡?！?/p>

然后拽著楚狂又回到了馬車上。

沒一會兒便聽見屋子里面?zhèn)鱽砝夏棠逃蒙硢〉纳ひ糨p輕哼著鄉(xiāng)曲，就像是把付清慕當(dāng)做了小寶寶，在哄他睡覺一樣。

荏九在坐墊上躺下，卷上了薄毯︰“老奶奶對付清慕真好。”

楚狂坐在馬車簾子外面，倚著車壁，聽著車?yán)锩孳缶泡氜D(zhuǎn)反側(cè)的聲音，忽而輕聲喚了她的名字︰“荏九?！?/p>

“嗯？”

“你想家了嗎？”

“嗯……”

她的家，現(xiàn)在應(yīng)該更比此處荒涼。

“別難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回家?！?/p>

楚狂的聲音像是消失在月光里一樣，馬車?yán)锩嬖S久也沒有回應(yīng)，在楚狂都以為里面的荏九睡著了時，忽而聽見她的輕聲詢問︰“楚狂，你真的是楚狂么？”

等了半天，等到這樣一句問話，楚狂有點哭笑不得︰“我是?！?/p>

里面的荏九似感概似嘆息的呢喃︰“真希望這樣說話的你，不是我的一場夢?！?/p>

楚狂默了一瞬︰“不是夢。”他道，“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