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又極其喜歡孩子,時常主動邀請謝行鶯去她家玩。
她軟趴趴的身體無賴霸占著姜家沙發(fā),翹著腿,小肚子壓在靠枕上看漫畫。
從嘴角掉下來的曲奇餅渣渣掉在姜家地毯上,毫無半分謝家其他成員的優(yōu)雅,姜夫人就坐在另一邊低頭給花園里的邊牧織小毛衣,眉眼恬淡柔和。
姜幸從書房里出來,從客廳餐區(qū)倒了杯冰水,看著這一幕,忽的想起書里寫的青梅竹馬,腦袋一熱,被水嗆得猛地咳嗽,漲紅了臉。
“你吵死啦!”謝行鶯不滿抬頭,沖他奶兇吼著,姜幸不甘示弱回懟,“這是我家,有本事你回自己家?!?
姜夫人不站在他那邊,笑著和謝行鶯道:“別聽他的,他嫉妒小鶯,小鶯想什么時候來玩都可以?!?
謝行鶯翹起鼻尖哼唧,姜幸氣得跳腳,指著她道:“我嫉妒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姜夫人打趣說著:“小鶯多可愛啊,不像你,小小年紀(jì)老氣橫秋的?!?
姜幸不服:“她哪里可愛,而且我怎么老氣橫秋了,謝懷瑾才是?!?
謝行鶯聞言騰起身體從沙發(fā)上跳下來,糯米團(tuán)子似的沖過去大叫:“不許你說我哥哥!”
結(jié)果還沒跑到姜幸面前,就一個不穩(wěn)摔趴在地上,眼圈茫然瞪大,下一秒捂著腦袋大哭。
姜幸靠著屏風(fēng)笑得直不起腰,看著姜夫人趕忙起身抱著她哄,落地窗外陽光將眸光照得瀲滟,他想,可愛嗎。
或許,確實有一點吧。
兩家逐漸熟悉起來,可謝行鶯和姜幸卻始終針鋒相對。
和謝家冷淡的氛圍比,姜家總是言笑晏晏的,謝元川對姜家表現(xiàn)出了十足的友好,謝夫人和謝懷瑾卻奇異得顯露出幾分警惕與抗拒。
謝行鶯看不懂他們臉上復(fù)雜的情緒,只是本能的覺得姜夫人是喜歡她的,甜食也很好吃,她喜歡看見姜夫人朝她笑摸她腦袋的樣子。
是什么時候發(fā)生改變的呢,謝行鶯想不明白,她只知道突然有天開始,姜夫人的眉眼不再是嫻靜溫婉的模樣,轉(zhuǎn)而被愁緒代替。
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再是欣賞和友善,而是隱隱約約的厭惡和冷淡,她想不明白,跑去問媽媽,謝夫人緊緊摟著她,安慰:“小鶯什么都沒有做錯,沒關(guān)系的,媽媽和哥哥會永遠(yuǎn)愛你,這就夠了?!?
謝行鶯茫然地點著頭,吃著謝家廚師做的小餅干,其實味道也很好。
她不再前往姜家,在學(xué)校里也不再和姜幸說話,日子一天天過去。
可隱藏在紙下的大火終于還是蔓延了上來。
謝元川和姜夫人偷情被下人撞見,姜父自殺,姜家破產(chǎn)。
一樁樁事件猶如魚雷丟進(jìn)平靜水面,驟然掀起驚天海嘯,謝家第一時間壓下輿論,可位于漩渦中心的謝行鶯還是通過家里幫傭的議論聽見了只言片語。
她問媽媽,姜夫人是壞人嗎,謝夫人搖搖頭,眉眼滿是悲憫,半晌,愁淡的話像一隙輕煙,轉(zhuǎn)瞬即逝。
“她是可憐人,姜家......都是可憐人?!?
她私下里撞見過謝懷瑾和姜幸爭吵,姜幸將一迭銀行卡甩回謝懷瑾身上,罵謝家人都是惡心又冷血的怪物,他不會放過他們的。
謝懷瑾冷嗤覷著他,高高在上說了句不識抬舉就轉(zhuǎn)身離開。
謝行鶯愣愣的想,她也是惡心又冷血的怪物嗎,姜幸憑什么這么罵她!可惡!
于是姜家搬出玉門別墅區(qū)的那天,她去送別了,姜夫人愁淡得像一株即將凋零的玉蘭,即便是零落塵土也美得驚人,獨自和搬家?guī)煾到簧妗?
姜幸一聲不發(fā)的在后面搬著行李,脊骨微弓,臉上再也看不見初見的張揚(yáng)桀驁,陰沉得宛如暴風(fēng)雨前的云團(tuán)。
謝行鶯卻仍是初見時的熊孩子,歪頭探身,抓著姜幸手臂用坦蕩的語氣說著堪稱惡毒的話:“你要搬去橋洞底下住嗎,那是不是也不能上學(xué)了,會像書里那樣在街上乞討嗎,我——”
姜幸再也聽不下去,積攢的仇恨化為支配的憤怒,猛地甩開她手,謝行鶯驚叫一聲仰頭跌進(jìn)旁邊的噴泉池里。
水深只有膝蓋,姜幸本意只是想讓她出囧,冷淡看著她拍打水面撲騰的狼狽模樣。
直到她呼救聲都細(xì)弱下來,姜幸臉色驟變,趕忙跳下去救她,慌亂之中鎖骨劃到了噴泉里裝飾用的嶙峋尖石,鮮血涌出染紅了水面。
等謝家趕過來,謝元川一口咬定是姜幸蓄意謀殺,全無曾幾何時身為長輩的溫善,步步緊逼。
姜幸無從狡辯,直到姜夫人含著淚道歉哀求,他一秒改口,又全然一副謝行鶯自己不懂事,小孩玩鬧無所謂的態(tài)度,一雙并不清明的桃花眼纏在姜夫人身上,彌漫著晦澀粘稠的暗光。
好惡心,惡心的他幾乎喘不上氣。
姜幸垂著腦袋,顫抖著忍住眼眶里的淚水,心臟抽痛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是謝元川在用謝家權(quán)勢逼迫他的母親委身于他。
他不會放過謝家,絕對不會。
可拉開車門的那一刻,他終究沒忍住回頭,向謝行鶯望去最后一眼。
她還昏沉著,被謝元川隨手塞進(jìn)私人醫(yī)生懷里,全身濕透,蔫嗒嗒得蜷成小小的一團(tuán)。
姜幸告訴自己,他只是要記住她的模樣,作為仇恨的種子深深埋進(jìn)心底。
下一次見面,他會讓她付出代價。
離開云京的路上,姜幸突然道:“我......想改名。”
“姜罹,罹難的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