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留下在白家做了小陪讀。

這本就是白家說的客套話，白九詩書俱佳，身邊也從不留什么人伴讀，無非是給謝留下找了一個理由，順道還給小孩啟蒙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白家做事公道，謝家不遠千里而來，他們自然以禮相待。

賀東亭在這里買了一所新宅，夫婦二人也留在了這里。他們剛分家不久，也需要重新置辦一份家業(yè)，賀東亭恰好接了一份滬市的差事，在這里做起了船舶買辦。他本就擅長做生意，而且南北貨物差價頗多，像是皮毛、鹿茸一類的高檔貨物做起來穩(wěn)賺不賠，加上白家的幫襯，怕是再要小半年就能得到一份滬市當(dāng)初分家時候的家產(chǎn)了。

這日，賀東亭和妻子把兒子送去白家，給他穿戴好了新衣，還帶了好些日常吃的、用的，大包小包的送進了府。

賀東亭頗為不舍，但也知道這已是最好的安排，白家那邊并未將兒留下，只說啟蒙三年，而且還特意找了黃明游黃先生來啟蒙，這位大先生可不是誰都能拜師的。

謝沅沅蹲下身，小聲跟他講︰“這里也是家，兒待久了，就熟悉了。過幾日阿娘來接你好不好？”

“和舅父家一樣。”

“對，和舅父家一樣?！?/p>

謝想了想，又小聲道︰“阿娘，不要忘了來接我?！?/p>

謝沅沅差點眼淚落下來，強撐著笑道“怎么會，阿娘就住在兩條街隔著，我牽著你的手走過來的，兒不是都記得路？”

“嗯！”

謝被人牽著手，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賀東亭站在那紅了眼眶，他心里想，若是兒子回頭喊他一聲，他一定不顧一切抱回家去，但謝比他想的要更乖，小小的身影很快就穿過門廊，進了內(nèi)院消失不見了。

白九外出做事，回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他坐下吃了幾口飯，忽然想起什么，抬頭問了身旁的人道︰“謝家的那個孩子，今日可送到了？”

小廝忙道︰“到了，到了！爺，就在咱們院子一角，西廂房那里?！?/p>

“如何？”

“老太爺讓人找了兩個乳娘過去，一屋子人不住嘴的在那夸，都說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孩子……”

白九沉下臉︰“胡鬧，這也是她們能嚼舌的？”他放下筷子，起身讓人打了燈籠，自己親自去了一趟，小廝連忙跟著，白九再問什么統(tǒng)統(tǒng)小聲回復(fù)，半點沒敢瞞著。

西廂。

廂房里布置的和白九那邊相仿，原就是東院的一部分，因此也多添置了地龍，地板上也放了毛皮毯子，十分暖和。

白九腿上有傷，走路很慢，走到床邊掀開賬幔就瞧見被子里鼓起來一小包，喊了一聲也沒見應(yīng)，掀開了果然瞧見了小孩。

謝還小，白天見了太多陌生人，晚上的時候忍不住想家，哭了鼻子。

白九沒哄過人，就過去坐在那，想了一會學(xué)著謝第一次見他時候那樣，握著小孩的手放在鼻尖聞了聞，哄他︰“兒洗澡了？好香?！?/p>

“我自己洗的?！?/p>

小孩抽抽噎噎的，還不忘了邀功，抬頭看著白九的時候眼里含著兩包淚，可憐兮兮。

白九夸他︰“真乖。”

謝只認(rèn)得他，抱著他小聲說︰“哥哥陪我睡?！?/p>

“好?！?/p>

睡覺的時候，謝用手揪著他一角衣裳，小聲說︰“以前阿娘哄我睡覺，要講故事給我聽?！?/p>

“那我也給你講一個?！卑拙艔纳迫缌鳎o他講了故事。他平日在學(xué)堂里沒什么有趣的事，但是博覽群書，又走過很多路，就給小孩講洋人，還講新式的樓房和噴泉，還有教堂五彩的玻璃，說了外面很多很有趣的事。

謝聽得津津有味，注意力慢慢放在自己最感興趣的地方︰

“甜菜湯好吃嗎？”

“哇，那么大的面包，兒可以抱著吃~”

“哥哥，明天能吃燉肉嗎？”

白九把他按在懷里，笑了一聲，輕聲哄道︰“好，你先睡，明兒醒了就能吃到了。”

一直等謝睡了，白九才起身，去外間小廳叫了今日當(dāng)值的人過來。

一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是孫福管事站出來道︰“想是小少爺年幼，怕生，初來會哭也是常有的事……”

白九擰眉︰“謝家的乳娘嬤嬤為何沒來？”

孫福管事︰“原是想送來的，但黃先生曾立下過規(guī)矩，說凡是送來求學(xué)的身邊不可帶人，怕心生惰性?！?/p>

白九道︰“他才多大，這條規(guī)矩就算了吧。”

“可您當(dāng)年也是……”

“你明日一早派人去謝家把兒的嬤嬤請來。”

孫福管事不敢再說，忙點頭應(yīng)下，東院里他只聽少主一人的話，主家如何說，他便如何做。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新鮮的吃食。

滿滿一桌都是謝喜歡吃的東西，和在家中的時候一般無二，謝赤著腳坐在白九懷中揉了揉眼楮，待看清一旁站著的嬤嬤，立刻高興起來。這是寇姥姥，他自幼都被這位姥姥照顧，瞧見她在，想家的心思就熄了一半，連帶著吃飯都活潑許多，光粥就添了兩碗。

小桌上還放了一碗甜菜湯，還有一籃新鮮暄軟的面包，個兒極大，果然是需要小謝抱著吃的那種。

謝心情好，吃得就多，連帶著白家九爺在一旁陪著也多吃了小半碗餛飩。

孫福管事在一旁看得清楚，再去看謝家小少爺?shù)臅r候眼楮都是笑瞇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