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桑頓時一陣緊張，好像剛剛所有的反應(yīng)都被他看進了眼里，她不自在，于是又低頭看手機，也忘了自己方才說了什么話。

他走后一個鐘頭，陸桑甩了甩頭發(fā)，發(fā)梢已經(jīng)干了，她慢吞吞躺下來，遲來的倦意將她席卷。

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媽媽的好朋友于阿姨給了她幾顆糖，摸了摸她的頭，對她道，“桑桑，你四歲的時候，你爸媽曾經(jīng)把你丟在大街上、準備不要你了，你知道嗎？”

“??？”她一時沒明白什么意思。

“唉，你也是可憐。你爸媽想要個兒子，這不就有了嗎？”于阿姨給她緊了緊馬尾，接著說，“過幾天你媽媽就從醫(yī)院回來，你就要有個弟弟了，以后啊，好吃好喝的可不會給你了。”

陸桑睜開了眼睛。

這不是夢，她知道。這個場景曾真切地發(fā)生過。

“睡醒了？”許老師端著水果走了進來，“剛想喊你?！?/p>

陸桑迷茫地看著她，眼圈發(fā)紅。

“怎么了？”許老師一下子緊張起來，“哪里不舒服，告訴媽媽?！?/p>

陸桑緩慢回神，搖了搖頭，忽然伸手抱住了許老師。

“做噩夢了？”

陸桑點點頭，“媽，于阿姨在家嗎？”

“應(yīng)該在吧，她大女兒今天帶著兩個兒子回來了，你要去看看她？”

“嗯?！?/p>

“媽媽陪你過去？”

“好。”

陸桑到于阿姨家的時候，她的大女兒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打過招呼，陸桑和許老師在一旁，等于阿姨送走女兒一家才跟著進了屋。

“桑桑這是怎么了？”于阿姨問。

許老師簡單把陸桑車禍的事說了，失憶的細節(jié)自然沒提。三個人聊了會天，陸桑忽然看了看表，提醒許老師說：“媽，您晚上是不是要去學(xué)校？我跟于阿姨聊會，您先走吧?！?/p>

于阿姨也說：“過會我送桑?；厝??！?/p>

“那麻煩你了，老于。”

許老師走后，陸桑接過于阿姨遞過來的堅果吃著，一邊道，“于阿姨，您還記得陸宸出生那年嗎？”

“記得啊，陸宸是個大胖小子，比你剛生下來重多了?！庇诎⒁绦Φ?。

陸桑也笑了一聲，不過笑意沒達眼底，“于阿姨，我爸媽跟您有什么恩怨，讓您不惜用謊言欺騙一個無知小孩？”

于阿姨臉色一變，“桑桑，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爸媽根本沒想拋棄我，您當(dāng)時為什么那么說？”

許老師雖然對她比對陸宸嚴格，但一直沒讓她覺得吃什么虧，陸宸有的東西，她都有，根本就不像于阿姨暗示的那樣。陸桑那時才五歲，她能有什么判斷真假的能力，聽于阿姨那么一說，每天夜里都害怕爸媽把她丟掉，覺都睡不踏實。所以，她手里必須抓著什么東西才行，她那時想，她只要緊緊抓著家里某樣?xùn)|西，爸媽就不會舍得扔掉她了吧？

“我說什么了？”于阿姨不承認。

“您說我爸媽重男輕女、想要兒子，說他們在我四歲時打算把我遺棄，還說有了陸宸，肯定會把好東西都給他。”陸桑緊緊盯著面前臉色發(fā)青的中年女人。

“你記錯了，桑桑，”于阿姨臉色很快恢復(fù)如常，“阿姨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是不是你太小了，把阿姨的話記錯了？”

陸桑語氣篤定，“不會有錯，因為在那以后的幾年，我日日夜夜做夢，夢中都是您的那些話?！?/p>

于阿姨平靜道，“阿姨當(dāng)時說的是，你四歲的時候不知什么原因丟過一個月，后來你爸媽把你找回來了?！?/p>

陸桑心一提，她有種感覺，于阿姨的話摻了些真相，但是她當(dāng)年未必就真的是這么說的。“是么，”陸桑讓自己語氣平和下來，擠出個難看的笑容，“那可能真是我記錯了?！?/p>

于阿姨松了一口氣，又道，“不過你回來以后，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之前你愛哭愛鬧，有時一整條街都是你的哭聲，回來之后倒是忽然懂事多了，還會主動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其他小朋友?！?/p>

話說到這，陸桑已經(jīng)無心再談。

她猜想，或許是在大街上，許老師跟老陸一時沒看好她，讓她被人販子抱走了，后來又找回來了吧。因為受到巨大驚嚇，所以性子有所改變。

于阿姨送她到門口的時候，老陸正急匆匆走出來，見了陸桑忙道，“正要出去找你，爸爸去你周叔叔家一趟，喝點小酒，晚飯之前一定趕回來。別跟你媽媽說?！?/p>

陸桑笑了笑，說好。

她進屋以后，望著空蕩蕩的房子，無聲嘆了口氣。

沈臨州不在，她一時有點不適應(yīng)，連過堂風(fēng)都比往常多了一絲孤單寂寞的味道。第一次覺得六十平的小房子竟然有這么大。

這才是回家養(yǎng)傷的第一天，往后怎么辦？

唯美食與漫畫不可辜負，陸桑準備洗個手從冰箱里拿點東西吃，她推著輪椅到了浴室門口，扶著門框慢慢站了起來，右手旋開了門把手。

里面一個男人赤著上半身，腰上只圍了一條浴巾，聽到門口的動靜，目光坦蕩地望了過來。

陸?！鞍　钡匾宦?，一屁股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