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坤沒有理會,醫(yī)生連夜跟著亞羅下山去了。
此時天色已有了泛白的跡象。身后屋內(nèi)沒有任何動靜,這里并不隔音,醫(yī)生的話想必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她沒哭沒鬧,甚至都不曾追出來多問一句。仿佛根本不在意那東西能不能取出來,或者,她更希望取不出來。
還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周寅坤抽著煙,想到了從未想過的兩個字——如果。如果,當初沒殺那些人,周夏夏還會不會這般報復他?
身后傳來吱呀一聲,門從里面推開,夏夏走了出來。外面醫(yī)生和亞羅都不見了,只有周寅坤一個人。
醫(yī)生的話她聽得很清楚,取出定位器很可能會死,這出乎她的意料。
但……這樣也好。選擇變得更加簡單,她說:“要不,你殺了我吧?!?
他剛才說,就算死了也得埋在他身邊,夏夏覺得自己可以接受。人都死了,埋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
周寅坤冷然地側(cè)過頭來,盯著那道纖瘦薄弱的身影,“就因為我宰了那些人,你就要這么報復我?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就恨我恨到這個程度?”
夏夏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氣,但她很平靜。
“我不是想報復你,也不是想恨你?!彼龁≈曇簦Z氣誠懇,“因為就算再報復你,再恨你,我在意的那些人都不會回來了。”
她望著他的眼睛:“我只是,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不想見到你,我希望……我的世界永遠沒有你?!?
夏夏的語氣溫和極了。
可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錐,一下又一下地捅在他心上。心臟每跳動一下,都會有大汩鮮血從被扎穿的窟窿中涌出。
周寅坤就那樣看著她。
凌晨的風帶著山間叢林的寒氣,吹在身上冷極了。夏夏沒有等來他的回應(yīng),看來他是寧可耗著,也不如她所愿。
她也習慣了他的強勢,習慣了他凡事唯我獨尊。夏夏便不再多說,轉(zhuǎn)身要回屋里。
“周夏夏。”他叫住她。
女孩腳步一頓。
“你想要什么,你說?!蹦腥丝粗?,“只要你說,我都答應(yīng)。”
“我要離開?!彼龁枺澳憧梢苑盼易邌??”
話音落下,兩人之間再次陷入無聲的寂靜。夏夏并不意外,她拉開了木屋的門。
“你之前那些算什么?!蹦沁呍俅蝹鱽砟腥说穆曇?。
“是你一口一個小叔叔地叫我,是你說我們是家人。在芭提雅的時候,是你先纏著我。從曼谷警署救你出來,也是你抱著我不撒手。”
“在比勞山你為什么要抓那條蛇,為什么在我槍邊放藤黃果,在墨西哥又為什么等我回去給我煮面?”
他一字一句道:“哪怕是親情,周夏夏,你敢說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夏夏沉默地聽完,只覺有些好笑。大概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
在他強迫她發(fā)生關(guān)系、在他一個個殺掉她在意的人、在他用毒品威脅她、囚禁她試圖強制懷孕之后,竟然問——她對他有沒有感情。
風吹得身上冷極了。夏夏進了屋子,關(guān)上了門。
她一個字都沒說,卻又什么都說了。
不知何時燃盡的煙頭,燙在了周寅坤的指尖。
他回過頭來,看著晨霧中的密林,將燃著的煙頭攥進了手里。煙頭灼破紗布,燙進掌心皮肉,響起滋啦的聲音。
他仍清楚地記得他們曾一起看過日出日落、躲過叢林、逃過追殺,他們有過無數(shù)次酣暢淋漓的性愛,有過無數(shù)次純粹纏綿的親吻……
如今,他終于確信了。周夏夏對他,是真的沒有感情。
一點都沒有。
時間就這樣整整過去一個月,六月的緬甸遍地罌粟。
在各國警方徹底查不到周寅坤蹤跡后,漸漸生出了各種猜測。有的猜測周寅坤已經(jīng)拋下定位器逃出了野人山,也有的猜測他已經(jīng)死在了向來有進無出的野人山。
眾說紛紜間,各國的暗網(wǎng)交易還在持續(xù)進行,并以極快的速度擴張著。
這一個月來,密支那警方和克欽獨立軍在野人山進行了多次搜捕,但次次都有傷亡,次次無功而返。
在這種情況下,已在緬甸大其力待了一個月的中國警方境外工作組,也不得不撤回了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