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郗不認(rèn)識的宮女。
聽見妹妹的話,趙郗伏在石桌上,也不開腔了。
隨從的婢女被遣至墻邊,聽不見涼亭里說了什么。
日漸西落,趙郗覺出微微的困意時,忽然聽見妹妹問:
“不與我說么?”
趙郗霎時一個激靈:“什么?”
趙宜安盯著手上已經(jīng)錯結(jié)的絡(luò)子,小聲又說了一遍:“不與我說么?你和趙陸說的話。”
趙郗勉強扯出一個笑:“我同他并未……”
“那我自己去問他?!?/p>
趙郗跳起來: “不可!”
低下頭,趙宜安望著他,眼底已氤氳了濕意。
只一瞬,趙郗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垂下眼,緩緩坐回椅子,輕聲道:“是沈?qū)④??!?/p>
趙宜安睜大眼睛:“麗嬪……”
趙郗蹙眉,像從前昭帝提醒趙宜安那樣提醒妹妹:“你該叫她母親。”
又接著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麗嬪,本來就是沈?qū)④姷钠拮??!?/p>
沈延方棄文從武,又千辛萬苦留下一支沈家軍,孫氏深為忌憚,行軍途中屢屢作亂,萬幸沈延方都一一避過。但他也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孫氏對付不了他,卻可以對付他在京城的家眷。
吳清喬那時才有了身孕,沈延方思慮多日,千里迢迢趕回京城,當(dāng)面將她托付到昭帝手上,請他務(wù)必保全自己的妻兒。
再然后,薄暮一役,大周險勝,沈家軍卻全軍覆沒,沈延方也折損其中。
昭帝隱約察覺不對,但他迫于孫氏壓力,只能暗地里遣人調(diào)查。
那時吳清喬已被昭帝換了身份,接到宮里照顧。沈?qū)④婑R革裹尸的消息傳遍大周,吳清喬自然也知曉了這件事。
她本來就體弱,等到十月懷胎產(chǎn)下趙宜安,很快就撒手人寰。
“你那時還小,被送到母后身邊照顧。她勉強來瞧過你一次,還摸了你的手和臉蛋?!?/p>
趙郗輕輕笑著,像是回憶起了當(dāng)時景象。
麗嬪很溫柔,也很虛弱,才入秋,她就已披上了羽紗鶴氅,整個人瘦得好似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
她難得出門,高皇后將尚在午睡的趙宜安抱出來,微微笑著遞與她看。
“可能睡了,母親來了也不醒?!?/p>
麗嬪也跟著輕輕笑:“由她睡罷?!?/p>
高皇后又說了平日吃喝如何,還道太醫(yī)日日來看,說公主長得很好,以后也必定平安健康。
麗嬪注視著閉目熟睡的小嬰兒,忍不住抬起手,刮了刮她的臉蛋。
趙郗就扒在妹妹??褓邊,一會兒看看麗嬪,一會兒看看妹妹。
他忽然將手伸進(jìn)去,握著妹妹的小手出來:“摸這個,好玩?!?/p>
麗嬪微詫,但也順著趙郗的話,珍而重之,把趙宜安肉嘟嘟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
“咦?”趙郗疑惑,“怎么沒有了?”
從前他去摸妹妹的手,妹妹都會牢牢抓住他的手指。
高皇后便笑:“妹妹長大了?!?/p>
趙郗似懂非懂,繼續(xù)扒著高皇后的手,望著妹妹。
妹妹生得玉雪可愛,趙郗一直都忘不了,也忘不了,那時拉著妹妹的手,一面笑著,一面竟慢慢滴下淚來的麗嬪。
一時語畢,趙宜安手上還抓著方才打壞的絡(luò)子,趙郗呼吸幾回,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都過去了?!?/p>
“我想……”趙宜安抬起眼睛注視著他,“我想去看看母親,還有……父親?!?/p>
趙郗一愣,又很快應(yīng)下:“我叫人去安排?!?/p>
聽到他的回答,趙宜安點了點頭。
將絡(luò)子放回竹筐,趙宜安道:“回去罷,太陽都落了。”
趙郗腆著臉湊上來:“是不是打壞了?要送給哥哥了罷?”
趙宜安正低落,見哥哥如此,忍不住伸手將他擋開:“想得美。”
倒是和緩了不少。
趙郗不依:“說好了,要是壞了就給我的。”
“還沒壞呢?!壁w宜安抱起竹筐,幾下繞過人,朝著前面回去,“你等明年再來罷。”
趙郗霎時垮下臉來,一面追上去一面不滿:“說話不算數(shù),我可不帶你去了?!?/p>
趙宜安忽然停住腳。
“怎么了?”趙郗追上她,“我說著玩的?!?/p>
趙宜安看著他,像是想到一個了不得的主意,哼道:“不帶就不帶?!?/p>
趙郗一驚,仔細(xì)打量妹妹神色,見她幷不是生氣,才放松下來,與她強嘴:“我不帶你誰帶你?!?/p>
“趙陸啊。”
趙宜安拋下三個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郗愣在原地,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往前追:“好宜安,哥哥說著玩的,哥哥怎么可能不帶你去呢?”
輕飄飄將眼神掠過,趙宜安一本正經(jīng):“我可不是說著玩的。明天就去找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