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走啊,一起逛窯子去! 2
五月初春,天氣還有些蕭瑟,因著天空還飄著綿綿的細雨,更有些春寒料峭的味道。
云霧山已是被一片新綠覆蓋,滿山的竹林借著春意長的極好,有高有低,一片生機盎然,在細細春雨的籠罩中,林葉間升騰著淡淡的霧氣,縹緲荼靡有如仙境,想來就是這云霧山山名由來的原因。
密密竹林間有一條下山的小道,青石板鋪成,每條只五指寬,看著有些年頭。石板被雨水打濕,遠處山上隱隱約約一前一后走下來兩個人。
朝九看著走在自己前方跨著長腿,三步并兩步往前邁著的高大挺拔的身影,心里也嘀咕,抱怨這雨來的不是時候。
雖然并不大吧,但就是因為這不大不小的黏糊勁兒,撐著傘閑麻煩,就這么淋著不管卻又沾著全身濕噠噠的,自家世子爺最討厭這不爽利,得,又跟個小孩兒似的,發(fā)什么脾氣嘛,這么點不如意也能憋起火氣來,害他在后面跟的辛苦。
這到云霧山上的大相國寺還愿也不是自己的主意啊,幫自己外祖母盡孝道您還有什么不樂意的,那可是這大景朝最尊貴的女人,當朝的太后娘娘,多少人想幫著來還愿都沒那個資格,您倒好,滿臉不情愿就那么赤裸裸擺在明面上。再說了,也是世子爺您自個兒答應(yīng)的事,誰料到正好趕上這么個天氣,這老天爺下雨還能提前跟您打招呼啊我的爺。
他心中想著這些,忍不住翻翻白眼,腳下步子不由就慢了下來,結(jié)果就見前面走遠的青年突然停下步子,扭頭斥他。
“還不跟上,怎么的,還得爺?shù)饶悴怀?!?/p>
封叔夜罵完滿臉委屈的貼身小廝,轉(zhuǎn)頭又大步朝山下走去。他今天本約了兵部尚書家的小兒子賽馬,那小子得了匹良駒,可真是得意了,幾日前就吹噓個不停。他今天一大早要出門時,結(jié)果反被他娘攔下,才想起自己好像答應(yīng)了太后娘娘這么一回事。沒得法子,只得往這寺廟走一趟。
結(jié)果上山時還好,等吩咐了廟僧做完法事,出來竟見著天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還是這么不干不脆的勢頭,看著今天的跑馬是要告吹了。他心里不爽快,性子就更急躁,哪里有閑情雅致欣賞林間風(fēng)景,長長的青石路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半山腰。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一處較密的竹林,封叔夜見前面路邊有個小亭子,許是搭來供行人遮風(fēng)避雨之用,只是小的可憐,約摸也就能許二三人容身。這點小雨他哪里當回事,只快步繼續(xù)前行,見亭中有人,不過隨意撇了一眼過去,這一眼,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細如牛毛的雨絲,雖不急,卻密密織成一道如煙霧的雨簾,朦朧輕逸,布滿這整個山林間,隔著幾步的距離,將面前所見襯托的彷如畫境。
一抹略顯單薄的側(cè)影,著一身雨過天青滾邊白紋的衣裙,裊裊立于亭中,墨染的長發(fā)披在腰間,只簡單挽個發(fā)髻,用一只羊脂梅花玉簪挽住,淡雅秀麗,只如這滿山的翠竹般清玉脫俗。
她側(cè)對著山頂來路站在竹亭里,掌心朝上,手略抬起探向亭外,雨絲細密落在她掌心,也不知站了多久。衣袖隨著她的動作從腕間滑落,露出欺霜賽雪的一截皓腕。柔夷潔白,手指修長,玉管削蔥的指尖被紛紛雨絲打濕,好似水晶透明般瑩潤剔透。
女子只側(cè)身對著來路,他自小習(xí)武,眼神犀利,從這里看過去,她神情淡漠,并無多少表情。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讓人無端生出憐惜的柔弱,小巧挺立的秀鼻,不抹而朱的櫻唇,輪廓優(yōu)美的側(cè)臉也讓人識得是怎樣姣好的花容月貌。亭外有絲絲縷縷的細雨被輕風(fēng)吹在她臉上,如芙蓉春雪的玉面宛如罩了一層朦朧的輕紗,如夢如幻。她卻毫無所覺般,只眼神輕抬,視線飄忽,似注視著被她擎于手掌的雨絲,又似投向白霧淡淡的竹林,或是細雨霾霾的天際,眉目輕顰,整個人透著抹清冷孤寂,單薄的身軀脆弱無助,似茫茫然無所寄托的寥落與迷惘,清麗眼眸中的寂寥像是要溢出來一般,無端地讓人心尖一揪。
她身后有一侍女模樣的少女站立身后,兩人年紀相若,皆是豆蔻窈窕年華,都未發(fā)現(xiàn)山后小路來人,只靜靜立于亭中,不知這般出神的站了多久。
弱不可聞的沙沙雨落竹葉聲,有清風(fēng)微微拂起她的裙擺,在這空寂清靈的山間,似要化仙而去。
封叔夜生來最討厭書本紙卷,不像他爹封衢,人人皆愛其文采風(fēng)姿的景朝第一才子那般愛舞文弄墨,但他此刻腦中迷迷糊糊只有一個念頭,真該將那個自詡騷客名仕的父親揪到這里來潑墨起筆,而不是整天對著公主府后花園一池子破荷花或國公府梅園里幾只殘梅就時不時來個見景起意。
他覺得自己眼前這一幅,才是真正的美景。
人如景,美如畫,水墨丹青描不出。
身后跟上來的朝九見自家世子爺突然站住腳步,以為又要挨訓(xùn),忙縮了縮脖子,見他并未回過頭來,又探過頭去,從他肩膀處看過去,才看到原來前面有座小亭子,里面隱約已有人影。
莫非世子爺想避雨又不好開口?是了,自家這位雖然被京城上至權(quán)貴下到百姓私下叫小霸王,最是無法無天橫行無忌。說他欺男霸女仗勢欺人,說他囂張跋扈脾氣暴虐。偏皇帝是他親舅舅,護短的厲害,滿京城都留著封世子飛揚跋扈的傳說又如何,再怎么惹禍都沒人敢管??勺约呵宄臼莿e人嫉妒他家世子爺故意抹黑的好嘛,自己主子不過是脾氣急了點,解決問題的手段簡單粗暴了點。欺男是有,誰叫對方才是真正欺凌霸小之輩,世子爺揍他們是對的!霸女嘛,一腳將想爬床的侍女踹出門不知道算不算,就算是,那也是關(guān)起門來自己府內(nèi)的事,居然就把自家爺傳成京城里第一任意妄為的紈绔,呸。
現(xiàn)在世子有需要不好開口,當然就是他這最懂得主人愁,解得主人憂的貼身小廝出面的時候!先來后到算什么,世子爺?shù)纳眢w最重要,淋出個風(fēng)寒怎么辦!朝九繞過自家主子,往前面一站,也不及細看,叉腰趕人。
“喂,趕緊的,把亭子讓出來,給我家公子避雨?!?/p>
芷微本來又習(xí)慣性地元神出竅,大腦放空中,天地間一片空清寂寥,仿佛只聽得到春雨落到竹葉上的沙沙聲,突然有人聲響起,才好像被驚醒似的,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在這亭子里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今天到這山上來,是順著原主那一世的發(fā)展,重演了和那位公子的相遇。一切如前世一樣,順利與侯府長公子有了初遇。目的達到,芷微也沒多做停留,離開山廟時偏巧有雨絲落下來,她好不容易有機會外出,也不急著回去,索性在這亭中避上片刻。
聽到身后人的話語,她收回有些微涼的手轉(zhuǎn)身看去,見是兩個青年站在來時的路上,大概也是從大相國寺下來遇到了雨想要避避。
封叔夜沒料到朝九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嗓子,這一喊驚動了亭中人也叫醒了他,還沒等他發(fā)火教訓(xùn)這沒眼色的小子,亭中那女子已循著聲音看過來。
她膚色極白,眸色淺淡,看上去瀲滟明澈,注視人時,很容易產(chǎn)生種不沾塵垢的天真,然而亦是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春日的綿綿細雨,好像就團繞在了那雙瑩波流轉(zhuǎn)的眼眸中,煙雨重重,讓他突然不想發(fā)出半點響動來。
身子里有東西開始涌動,像是路邊的雨后春筍,不知不覺地冒了出來。
芷微略略掃了一眼,未看清兩人容貌,只知道前面剛剛出聲身量較矮約摸是隨從的那人,身上的衣物打扮都透著華貴,更不提身后那高大的青年氣勢驚人,只是似帶著滿身煞氣似的,讓人不敢接近。
那隨從見她們沒動作,又說了一聲。
“姑娘……”叫青兒的侍女害怕地低喚她一聲,這山道偏僻,今日又不是上香進佛之日,便有些人跡罕至。
芷微不欲與來人有沖突,她現(xiàn)在就是個青樓小樂姬,連花魁還沒混出來呢,讓就讓唄,反正看著雨勢也小了,不過如同棉絮樣的蒙蒙煙雨罷了。她也未回話,從身后侍女手中接過帷帽,將臉遮個嚴實,沒辦法,原主這相貌扎眼的很,她剛才也是見林中清凈,并無多少游人才摘掉的,如今見著陌生人,山郊野外的,還是有點防備的好。
踏出亭外,微微蹲身,沖兩人福了一禮,姿態(tài)優(yōu)雅,宛如天成。本就是陌路偶遇,也不贅言,便連傘都未撐,順著青石小路一路向山下而去。也不知在剛才亭中發(fā)呆發(fā)了有多久,估計她再不回去,鴇母派來實則監(jiān)視的那幾個看護大概就要找上來了。
“怎么不說話,難不成是個啞巴?可惜了,長得那么好看?!?/p>
朝九嘴里咕噥著,見兩人順著山路而去,人影漸漸隱于簇簇竹林中,也不及細回味方才那女子扭過頭來自己猛一入眼的驚艷,只格外貼心的沖他家主子善解人意的引路。
“嘿嘿,世子,沒人了,您快進去避避雨吧?!?/p>
誰知道自己的討好換來的是對方的不領(lǐng)情,才回過身去,就見自家主子瞪著眼一腳踹過來,見他駕輕就熟的還敢躲,更是氣上加氣。
“就你多事!你這死奴才,多什么事兒!越發(fā)縱得你膽子大了!你既然這么嬌弱,半點雨也淋不得,那就在這兒避著吧,雨不停不許回去! ”
罵完氣鼓鼓的一個人又朝山下走了,剩下朝九一個人,抱著竹亭的立柱,眼巴巴看著他漸行漸遠的挺拔身影滿腹委屈。
世子越大越不講理,世子的心思好難猜。
正是月上樹梢時,大景朝最紅火的風(fēng)流去處早已大門敞開,迎來送往之人皆是達官顯貴之人,也難怪這紅粉煙花之所卻布置的分外雅致雍容,任不熟悉人看了,誰料到這是那尋歡作樂的銷魂之處。
環(huán)佩叮當,衣香鬢影糅雜著溫香軟語,雕梁畫砌的小樓內(nèi)一片鶯聲燕語推杯換盞之聲,輕紗裊羅往來,夾雜著竺樂笙歌,一派靡靡景象。
二樓正中的一間包房月門敞開,雖門前罩著一簾輕紗,卻不妨礙屋內(nèi)人將正對著房間門的樓下大廳景像一覽無遺。
屋中酒桌主位坐著的男子,一身青白長袍,玉環(huán)束冠,襯得華貴雍容身姿俊逸。他并不年輕,但鬢如刀裁,面若墨畫,唇角微微一勾,看著儒雅溫文,于無邊風(fēng)流中又帶上了撩動無數(shù)春心的邪魅,竟讓人估摸不清他究竟多大年紀。
男子斜倚在梨花木方椅上,手中酒盞輕轉(zhuǎn),時不時送到嘴邊啜飲,視線懶洋洋地投向樓下大廳支起的矮臺之上。
臺上正舞動間的女子著一襲紅紗,面容嬌媚,腰肢柔軟,身段窈窕,玲瓏有致的嬌軀在薄紗的掩映下若隱若現(xiàn),她的眼神隨著舞步似挑逗似嬌羞的全場飛舞,堪堪稱得上香艷嫵媚,嬌娃尤物,無怪乎引得座中男子大多血液沸騰,目光火熱地盯著她裸露在外芊芊一握的雪白小蠻腰。
坐在男子下首的一文士樣的書生,約莫四十年紀,長髯及胸,故作風(fēng)流狀地展開手中紙扇,搖晃兩下,頗為贊嘆地開口。
“集香雅居的夏如姑娘,果然美人妖嬈,一舞傾城,無怪乎今日首夜待客,就引得如此多裙下之臣想來一親芳澤?!?/p>
他又轉(zhuǎn)頭看向座上男子,一臉促狹的笑。
“倒沒想到連燕侯也有此雅興,不知今晚侯爺是不是也打著主意,欲抱美人歸?!?/p>
他嘴上客氣,但卻沒半分語氣中的恭謹,二人顯然不是一般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