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走啊,一起逛窯子去! 8
雪鬃駿馬沿著街道慢慢往內(nèi)城而去,來的時候迅捷如風,這回去的路上,速度跟龜爬似的。
單手持著韁繩,另一只手不動聲色的伸過來,將她的手握住。
男人的手寬大火熱,跟他握在掌中雪瑩玉白的小手截然不同。他掌心指尖有厚厚的繭子,粗糲而干燥,這倒是讓芷微有些意外 原來他并不是那種四體不勤養(yǎng)尊處優(yōu)坐吃等死的高門公子。本來半死不活懨懨無力放棄掙扎窩在封叔夜懷里的芷微睜開瞇起的雙眼,抬頭看去,那青年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只心虛地眼神閃躲,不與她對視。
她現(xiàn)在側(cè)著身,可算是直接就坐在他懷里,芷微只覺得臀下的雙腿異常的堅硬強壯。夏日衣衫單薄,她自然發(fā)現(xiàn)了他發(fā)僵的身體,變得急促的呼吸。她的頭就依在他胸前,甚至在噠噠的馬蹄聲中聽得到他火熱身軀里心臟的跳動聲。
芷微又低下頭去,閉眼,深呼吸。
心軟什么的,如果沒辦法以同樣的感情回應,這時候就是不該有的奢侈。
既然要打消這年輕人如今一腔積極的熱情,就該拿出秋風掃落葉,寒冬冷如冰的對待敵人的態(tài)度,黏黏糊糊什么的,最讓人厭惡。只不過大聲怒罵或冷言諷刺對這人好像都沒用,以她的身份,說什么授受不親又只會有點讓人想笑掉大牙。
她懶得口舌之爭了,誰知道這人狀似耿直,又說出什么可笑的話來,直接擺明態(tài)度就好了。
手下使勁,將手用力從封叔夜掌中掙出來,卻又被追上來被抓住,她再掙,他又握,倒好像跟她玩起來似的,讓她心底更是郁氣堆積,心火旺盛。
芷微不愿意給封叔夜還留個欲拒還迎的余地或念想,既然說也說不過,索性行動來證明自己并沒有被他方才那番話感動的就芳心暗許,真的是對他一點想法也無,扭著身子就要從馬上跳下來。
她這番胡來,把封叔夜也嚇了一跳,見她拗著性子,他臉色也沉了下來,從方才起臉上一直壓抑的若有若無的欣喜也淡了下去,沒有了方才將心中所想終于理清的暢亮舒坦,沒有了青年情意初開滿腔壓抑不住的熱火,見她如此別扭,滿臉不虞。
“本世子不碰你就是,老實坐著!”
說完果真放開了手,鬧脾氣似的板著臉,就那么二人一馬慢慢地向內(nèi)城而去,但卡在她腰上的手,卻怎么也不愿收回。
十里長街,華燈已上,別處因花朝節(jié)的喧鬧已漸漸落下,集香雅居所在的東二條教坊卻正是每天最熱鬧的時候。
兩人就這么僵著誰都不理誰,氣氛怪異地回到花樓下。封叔夜長腿一跨,先從馬上躍下,然后臭著一張臉可又小心翼翼地扶著將馬上女子抱下。
芷微落了地,也不多話,只徑直朝集香雅居樓內(nèi)走去,又被身后追上的青年一把拽住了胳膊,她回頭自以為惡狠狠地瞪視,結果那人的眼神比她還要不客氣。
封叔夜按年紀可真稱不上情竇初開,可按心性卻的確如此。他一開始還覺得懷里的少女這一路上的別扭是因為害羞,還有些暗喜,可再后來的反應卻感覺要比之前還要對他敬而遠之,態(tài)度是認真的冷淡的意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風。
他覺得她說不喜歡自己,那都是故意和他作對惹他生氣的,當不得真。
雖然他覺得這樣的行事著實別扭,可也許女人就都是這樣的呢。
他對女人的一向印象果然沒錯,心思真是難猜透了。
以封世子的性格,對著有讓他不爽的早就抬腳踹過去,然后甩袖子走人。只是這是他喜歡的姑娘呀,難道也能如此行事么,可偏偏封叔夜又半點沒有和中意女子該如何相處的經(jīng)驗。
他只知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既不知道她為什么不開心了,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兩個人索性就這么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正是教坊里最紅火的時候,芷微不愿意跟他當眾這么拉扯,被人當西洋景兒來看,可是力氣又實在抵不過他,瞪眼瞪的眼睛都酸了,只好低聲說道。
“世子爺還想怎樣,今夜鬧得還不夠么?”
“怎么,你覺得本世子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鬧?。课曳讲诺脑捘愣籍斝υ捖犃瞬怀??”
封叔夜聽她這么問,自覺委屈的很。
她在生的什么氣,鬧的哪門子別扭?
他本也是個性子驕傲的人,被芷微屢屢這么輕視,一腔熱情被澆了冷水,只見青煙了。青年心里是被澆熄的火星子,可憐的撥拉幾下,又不甘又不悅,可又舍不得拿一貫對別人的行徑對待她,憋著火發(fā)不出,想追上去又賭氣地不愿拉下臉,覺得自己今晚表現(xiàn)完美半點不錯,堪稱爽快,她怎地無故對自己冷落起來;想走又還舍不得,想再和她說說話,反而沒了以往的痛快,心里真是矛盾的不行。
所以說,等閑莫要沾情愛,只讓人神經(jīng)錯亂。
芷微看著他亮如星辰的黑眸就那么直直的盯著她,臉色是一向的黑面神,神情似乎帶了那么些....委屈?
他的眼神注視著她,讓她有種錯覺,心頭就像是被風拂過一樣,蕩起了微微的波瀾。
夜色深沉,樓坊前大紅的燈籠高掛門前,燭光影影綽綽,光暈里全是青年執(zhí)著固執(zhí)的身影,眼神好像夏日漆黑夜里的光,清冷閃耀。
芷微啞聲,實在是累得很,突然就沒了力氣,心上筑起的壁壘塌了那么一處。
只能低頭避開他的凝視,什么尊稱卑稱也懶得了,輕聲道。
“世子,我...我現(xiàn)下不舒服,不管你如何打算,開開恩,先放我回去歇息好么,其他的事,改日再計較?!?/p>
封叔夜也是才想起來她還發(fā)著低燒,頓時又火急火燎的就要抱她再上馬尋醫(yī)館去。
不過是小小的吹了風,熱姜湯下肚捂著睡一晚就沒事了,哪里還需要興師動眾的尋大夫去。芷微忙拽住他胳膊。
“不過是小小的不適,哪里就需要看大夫了,世子,世子,我真的很累了,恕止薇無禮,今日沒法接待你了,我讓媽媽再找別的姑娘過來服侍。 ”
她說完,也不再過多糾纏,轉(zhuǎn)過身提著裙擺急匆匆離去。
她的聲音軟軟柔柔的,就是說的話能氣死人,再看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封叔夜氣得直想將腰間纏的馬鞭扔在地上一頓踩。
再要追上去,這時門外卻正好轉(zhuǎn)過一群人,幾個穿綢佩玉的公子哥順腳進來,有一個瞅見是他,頓時就炸毛了,真是仇人相見,仗著自個兒今兒身邊人多,底氣也壯了,上前來找茬。
“我說這是誰,嘿,你們都看看,”這公子身板薄弱,臉白膚青,雖皮相不錯,卻透著股陰狠,且腳下虛浮,看著好像大病初愈似的。
他指著封叔夜,對身邊的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不是說安國公世子一向潔身自好的很,最看不上眠花宿柳之輩么,今兒可是開了眼了。”他又轉(zhuǎn)頭看向封叔夜,眼角一吊,“封大世子也終于想著開葷了?哼,不過也是道貌岸然裝腔作勢。走啊,在下對這里最熟,您倒是說說,喜歡什么樣兒的,我給您介紹幾個對口味的?!?/p>
他身后的幾人都是素日一起廝混的貴家公子,聽著他這話,有跟著一起哄笑的,也有忌憚封叔夜平常行事風格的,更有畏懼他地位權勢的,只避在一邊,等著看熱鬧。
封叔夜看到來人,聽完他暗含挑釁的話語,眉峰一聳,反而頗有耐性的上下打量了他幾番,隨后斜挑著桃花眼,帶著些幸災樂禍地嗤鼻。
“怎么著,打折的腿這么快就好了?你爹當初那告御狀的慘樣兒,我還尋思著這就得往李閣老家送喪儀了。”
“你——!”
那青年公子聽了他這話,氣的臉通紅,直有擼袖子要沖上來的樣子,不知想到什么,臉又轉(zhuǎn)白,氣急敗壞的喊道。
“封叔夜,你莫囂張,你有什么本事,不過是仗著——”
話在舌尖,到底是不敢說出口。
封叔夜心情不好,連揍人的興致好像都提不起來了,這可實在是罕見。他懶得理面前的人,繞開他們,幾步走到踏雪面前,長腿一伸,跨上馬背,居高臨下滿臉鄙夷的看著那叫嚷的公子。
“不敢說了?本世子替你說。我是仗著誰這滿京城可有誰還不清楚的么,李若甫,你若不服且去告啊——”
想到自己上回教訓了這么個想當街強搶民女的玩意兒,結果反而被那個要賣身葬父的女人纏上,要不是一腳踹到了安撫司,現(xiàn)在還被她整日候在府門外哭哭啼啼的要“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愿以身相許”。
可不夠讓人晦氣的,白挨了皇帝舅舅一頓板子。
拽著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封叔夜不減厭惡,接著開嘲諷。
“想李閣老一朝重臣,官場縱橫,怎么有你這么一不爭氣的兒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且小心著,別再犯在本世子手上?!?/p>
他一副老子訓兒子的口吻,說完也不管這幾人面色如何,抬頭朝集香雅居的二樓某間房看了一眼,打馬怏怏而去。
身后的李若甫聽著他話語,直跟他爹曾教訓自己時罵的差不離,氣的手都抖了,可說來說去,除了剛開始口頭上幾句挑釁,竟真奈何不得他,只能用憤恨的目光看著那馬背上的身影越走越遠,消失在前街。
封叔夜回了國公府,在門口踹開了哭哭啼啼抱怨他將自己拋下的朝九,氣哼哼地往內(nèi)院去給他母親請安。
皇帝親妹榮安長公主和安國公封衢夫妻兩人感情極好,是以雖然公主府和安國公府就在一條街上,且修的富麗堂皇,她卻大半時間陪著自己夫君住在國公府里。
國公府人口簡單,正經(jīng)的主子統(tǒng)共就那么幾位,封叔夜的祖母封老太君喜佛,時常到城外尼庵靜修清靜,封衢近日也應好友應山書院院長之約外出,并不在府內(nèi)。
封叔夜進了正院月門,長公主還沒歇下,打簾的小丫鬟見是他來,忙掀起竹簾忙門內(nèi)報去。
“公主,世子爺來了。”
屋內(nèi)傳出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只是隱隱帶著些不悅。
“他來做什么?!?/p>
封叔夜板著臉走進屋,看著沒個規(guī)矩樣兒窩在偌大一個蓬松抱枕上的美婦人,聲音比她還沒好氣的回道。
“母親好沒道理,孩兒當值一天,總算得閑來問您安,您怎么還不樂意見我?”
長公主長相極是艷麗奪目,卻不讓人覺得媚俗,她眼眸大而晶亮,眉宇間一副大氣明朗,已是近四十上下的年紀,卻因著這份雍容大氣仍透著勃勃的活力。
她見著自己兒子一副不爽的樣子,不顧儀態(tài)的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