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楞楞地看著那佩,眼都直了,半晌無言,忽冷冷地道,“你是從哪兒翻出來的?”不知是惱是急,壹雙美目泛著淚光。
曲道人此時心里有火兒,看她這樣更是來氣。本以著他心狠手辣的性子,這樣的人早就殺了了事,可流光……終是不同。饒是如此,耐心亦已到極致,語氣更狠了幾分,“你自己的小廝,手腳不利落,收拾東西的時候讓我看見了,能怪得誰?你這戲做得也夠了,又何必再跟我裝模作樣?還不快說,嗯?他是你的主子么?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你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流光究竟是個腦子快的,雖事發(fā)突然,也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見兩人相處日久但他仍如此不信自己,不知是覺得傷感,還是諷刺,又回想起諸多往事, 心里百感交集,雙唇顫動,抖了幾下,忽勉強勾出壹抹冷笑,挑眉道,“哦?那么道爺覺得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她被掐得狠了,咳了兩下,續(xù)道,“壹個大高手和壹個臭婊子,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你覺得…… 他跟我的關(guān)系與你跟我的關(guān)系有什么不同呢?”她壹歪頭,巧笑嫣然,如兩人歡好時壹般嬌媚。
見曲道人鎖眉不答,她用手在男人那掌上磨了磨,道,“其實也沒什么不壹樣。不過是他嫖完了給錢,但你不給?!闭f著狠狠拍了壹下那手,“這么說你滿意了么?還不快把這臭手松開?”語畢,也不管他碳黑似的面色,徑自掙開了那已不算緊的桎梏,走到床邊坐下,看也不看他壹眼。
曲道人反應(yīng)了壹會兒,怒火漸散,心下糾結(jié)。他不是聽不出她言辭中的明嘲暗諷,亦知她越是如此自己應(yīng)越是心安,只此事于他著實關(guān)系重大,受不住半分差池,略加沈吟,向她望去,嚴(yán)肅地緩聲問道,“你是說……他只是你以前的恩客?既只是露水情緣,他又如何會以此佩相贈?”
豈料流光聞言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目光里還帶了幾分平日里從不屬于她的凄楚,忽而她紅唇輕啟,嘶啞地大笑幾聲,直笑出了淚來,起身道,“好好好,沒想到啊沒想到, 你這個酒鬼神棍居然真把自己當(dāng)成老娘的恩客。你真以為自己是來嫖的么?就憑你?你也配!”說著猛地向前壹撲,竟又準(zhǔn)又狠地給了曲道人壹個耳光。
男人驚覺自己失言,雖則他的重點委實不在于此,可壹言既出再難補救,對這壹巴掌只站在那里生生接了,又穩(wěn)住她那向自己倒來的身子,低聲道,“對不住,我不是那個意思?!?/p>
“那你是什么意思?那我的好道爺、大高手是什么意思?”
流光穩(wěn)住身形,聽他這么說,雖知自己是因心里難受,借題發(fā)揮,可就是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左右他都信不過自己,左右他早晚都要走,還不如就這么痛痛快快地了斷,省得她以后再傷心壹回……他是江湖人,他們江湖人都是這樣,提著劍走自己的路,從來也不會為自己停留……不過也是,像她這樣壹個女人,又怎么值得,又怎么能有所奢求……
雖只是轉(zhuǎn)瞬之間,她腦中已閃過許多念頭,個個都讓人不痛快,流光索性快刀斬亂麻,將他推開,直視著那雙眼道,“是,我是認(rèn)識他。他是我的恩客,他是我仰慕的人,他是我崇拜的人,他是我年輕時唯壹喜歡過的人??晌夷??他恐怕早已忘了我吧?!彼龖浧鹜?,有些恍然,“他是個好人...當(dāng)年他來京城辦事,在我這里宿了半個月。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有幾分投契而已,可他壹直待我很好,很尊重,臨走時他給我留了壹大筆銀錢,還有這佩,就是因看我孤身壹人在這亂世里伶仃可憐……而我后來就是用他的錢買下了神仙窩……”
“這位左使大人年少成名,威名遠(yuǎn)播,為人雖孤傲但的確不失厚道…”
流光聞言輕笑,搖頭嘆道,“是這樣的,可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你不知道他是個多么招人喜歡的男人,你也不知道我年輕的時候有多么漂亮…五陵年少爭纏頭,壹曲紅綃不知數(shù)…可我偏偏誰也看不上。只有他,只有他…可落花雖有意,流水卻無情,我又能怎么辦呢…”她望著曲道人,眼里溢著她從未展露過的柔情,“是他教的我要救人于危難之中,所以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根本不可能救下你……只可惜呀,我和你們這些江湖人,始終是…沒有緣分?!辈?,不是沒有緣分,是有緣無份,剛用熱水溫過她就把她扔進(jìn)冰窖里自生自滅,簡直…殘忍之極。只這么想著,流光都覺得心累,可能她終究是老了,玩兒不動了,也不想再玩了。
她強撐著擡手,指指門口,“現(xiàn)在什么都清楚了,你該滿意了吧?那就走吧,走得遠(yuǎn)遠(yuǎn)地,咱們之間,就到這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