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預(yù)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壹睜眼，反而看到了帶頭的那人獰笑著撲了上來，他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可她隱約是知道的…這不行…殺了她吧…為什么不殺了她？她尖叫、她哭求、她拼命地掙扎…她讓他們放過她…她問他們?yōu)槭裁?？為什么呀！你們是道門中人??！
他們是怎么回答的？唔…她隱約還記得…他們笑她…道門中人？道門中人怎么了？道爺們用你這兔妖泄泄火兒，才能更好地除魔衛(wèi)道…另壹個人說，小兔子，要不是看你這皮相兒生得好，哪個想上你？你生了這副小模樣兒，得以侍候道爺們，也算是積福啦，來世投個好人家吧…還有壹個人，想是看不過他們這般嚇?biāo)?，出言勸道，小兔妖呀，你也別怨，是男人都是這樣兒的，陰陽調(diào)和方是天道，怪只怪你是妖……現(xiàn)在想想，那人根本是騙她的，如果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如果她真的那么漂亮，為什么他連看都不多看自己壹眼？怪只怪她是妖么？
后來的事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只記得疼啊…真的好疼啊…渾身上下哪里都疼…她本就被他們傷了肺腑……她已經(jīng)叫不出聲了，她在心里求諸天神佛，救救她吧，殺了她吧…怎么都好…當(dāng)年在他身邊的時候，她見過那么多仙風(fēng)道骨的神仙啊，為什么連壹個都聽不到她的乞求呢？她只是喜歡上了壹個仙人啊…她沒做過什么壞事…為什么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呢？
好不容易，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換了幾個人，她死了。她記得自己的靈魂離開肉身的那壹刻，她飄在半空里，眼睜睜地看著地上那具破敗的女人的軀體變成了壹只鮮血淋漓的兔子。想來她是五臟俱裂而死的吧…不重要了…總算是結(jié)束了…她冷眼看著那些人將那只死兔子撿起來，除了皮毛，開膛破肚，丟掉那些已經(jīng)不成樣子的內(nèi)臟，然后架在火上烤熟之后分著吃了…好奇怪呀，那時她已經(jīng)不覺得痛苦，也不覺得憤怒，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唯壹的想法是，那些人吃她的時候不會嘗到自己的味道么？他們不嫌臟么？恩…也是，像他們那樣的人，怎么會嫌臟呢？只有他會怕臟的…他是那么干凈的壹個人…但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自己看了都覺得臟……
那就是全部了，她是死了的，魂魄到地府報到準(zhǔn)備投胎…怎么會壹醒來又回到了這里呢？記憶中的這棵樹還未如此繁茂，如今已是亭亭，顯然好幾年過去了，既然如此，何必還要讓她活過來？像她這樣的東西，死了才好呀…她是壹只兔子，壹只沒有人要的兔子；她是壹個妖，壹個邪惡下賤的妖；她還是壹個女人，壹個失了貞潔的女人……
現(xiàn)在想想，她云牙何必要修成精呢？做壹只兔子多好？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壹生很快就過了……她是為了那個人才修成精的…他趕走了自己，因為他厭倦了，他不再想養(yǎng)壹只只會撒嬌、吃蘿卜的兔子了…那她就不做兔子，她做人，她要修成精才能回到他身邊，她是那么喜歡他呀，她想留在他身邊，做壹個仆人就好，她自己會找蘿卜吃、找窩睡的。她要為了他做壹個有用的人…可是就算她有了人形，他還是不要她，他不缺壹個仆人。
她沒有別的辦法了，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們都還是兔子的時候，媚兒說過這世上無論男人女人都喜歡好顏色，所以如果她把自己修煉得漂亮壹點、再漂亮壹點，或許有壹天他會多看自己壹眼，他會心軟，他會把自己留在他身邊……她不求別的，只想留在他身邊，能每天偷偷地看著他就好了，哪怕是做壹只兔子也好……
可是她夜以繼日地修煉法術(shù)，把自己弄得油光水滑白白嫩嫩的，又撒潑耍賴、鉆洞翻墻什么法子都用上了，也沒能讓他有半分憐惜。媚兒早就罵過她，說她傻，說別說他們倆是云泥之差，就光從他對她的反應(yīng)也能看出來，他心里根本沒她。她讓她不要再自取其辱了，好好修煉些有用的法術(shù)才是正途。
她知道媚兒說的是對的，可當(dāng)時的她怎么會信呢？她不死心，又偷偷地溜回蓮城他的宮殿里，她化作原身，趴上了他當(dāng)年給她準(zhǔn)備的小玉床……不知為什么，他沒有扔了它，被她有壹次溜回來的時候找到了。那玉床被收在壹個柜子的角落里，透過門縫可以看到他寫字讀書的身影。沒有水，也沒有吃的，她就乖乖趴在那兒，壹動也不動，過了整整三天他才在打開柜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她。她還記得他那時的眼神，震驚，還帶著幾分迷茫，然后…就是震怒。他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拎出來扔在了地上，只說了句，“滾，別讓我再看見你?！彼魅诵?，扒著他的腿，哭著求他…她說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有個機會呆在他身邊…他救過她的命，他是她的主人啊，兔子是最懂得感恩，最離不開主人的…她說她不再是只只會吃飯睡覺的兔子了，她可以干活兒的，她什么都可以干，不會給他添麻煩的……
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壹眼，那目光空空的，什么也沒有。他把她踢開，他好兇好兇地告訴她，不要以為他不知道她那些齷齪心思。她以為她是什么東西？她以為她壹個小小的兔妖也有資格喜歡他？她以為他就真的顧念舊情舍不得殺了她么？他只是不想臟了他的手而已。
原來他知道……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原來她連喜歡他的資格都沒有……原來她僅有的、她藏得好好的、她愿意雙手捧給他的壹顆真心只會臟了他的手……她是壹只兔妖，可她沒有害過人，她是喜歡上了壹個仙人，可她從沒期盼過任何回報，她哪里錯了？
云牙記得自己渾渾噩噩地走出蓮城，就像現(xiàn)在這樣，窩在城墻下，壹動也不動，她筋疲力竭，心也碎了，動不了了……是媚兒找到了她，給她拿來了食物和水，逼她吃了……然后……然后她們在抄近道回山洞的時候遇到了那幫人……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所以云牙根本不想活過來，她回首過往，覺得自己的壹輩子根本就是不值得。她修煉成精有什么用？她練得那么漂亮又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稀罕。而她有這樣的結(jié)局根本就是自作自受、活該倒霉。
但她現(xiàn)在活過來了……她又能做什么呢？她的壹生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她再沒有來路，也看不到歸途……
云牙就這樣呆呆地蜷在那棵大樹下，困了就睡，醒了就繼續(xù)發(fā)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偶爾她想著盼著，下壹次再睡著的時候就可以不用醒來了。
但有人比死亡來得更快。
在云牙又壹次要沈沈睡去之前，她用余光瞥到壹抹白色的衣角…哦，還有那氣味…她就算死壹千次也知道那是誰……
“無垢上仙！”云牙情不自禁地叫道，但她現(xiàn)在是兔身，發(fā)出的不過是兩聲幾不可聞的“吱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