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來

“退學？”阮喬下意識反問，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林湛點頭，又“嗯”一聲，表示確定。

紅綠燈變化，他輕觸油門， 車繼續(xù)往前開。

阮喬還沉浸在那一句退學中回不過神來。

林湛載著阮喬一路開往玉江碼頭， 車上有導航，不擔心開錯方向。

下車時， 冷冽的江風拂面， 林湛伸手拉過阮喬，把她的頭埋到自己懷里。

耳邊是呼嘯的江風， 鼻尖是林湛身上煙草與青檸融合熟悉的味道。

阮喬恍然間想起與林湛相識不久時， 他要載自己去兜風的那個夜晚， 那是去年夏天， 不， 已經(jīng)是……前年了。

可那夜的雨似是昨日還在窗前拍打， 一回想就覺得歷歷分明。

玉江江面廣闊，正月初八，岸邊不時響起鞭炮聲，這是因為砂石運輸船要開工了，開年行大運， 到哪都是想討個吉利彩頭。

平日里阮喬偶爾路過玉江， 也能看到江面行駛的各式大船，只是沒怎么了解過，林湛此刻倒是可以跟她熟門熟路介紹。

“我爸爸沒念過什么書， 出生在南城周邊的農(nóng)村，他以前跟我講過一些事，我都沒怎么在意?！?/p>

“他念完初中就出去闖蕩了，不是成績不行，是沒錢念書，那個時候可不是什么義務教育，然后在北邊的時候認識了我媽，嗯……故事有點俗套，就是有錢人家的女兒跟著窮小子跑了?！?/p>

“他們回了南城，那個時候玉江還是待開發(fā)的狀態(tài)，不像現(xiàn)在還有海事局的過閘管控，我爸沒錢，倒是藝高人膽大，借貸跟人合伙包了一條船?！?/p>

說到這，林湛隨手指向一條江面上正在行駛的船，“這條船的承載量大概是三千噸，看新舊使用程度，價格應該在八百萬到一千二百萬之間浮動。他們最開始包的那條船，是條很小的，承載量只有四百噸的小船，沒有交情砂石廠收貨衡重的時候還會壓百分之十到十五的量?！?/p>

“就是靠那樣一條小船，我爸走到了今天?！?/p>

這些阮喬都聽不太懂，只順著林湛所指的方向去看，一條條大船發(fā)動機轟隆，在江面緩慢前行，甚為壯觀。

如果她仔細看的話，現(xiàn)在江面緩慢行駛的那些大船駕駛艙前，除了常規(guī)“玉3”開頭的編號，后頭都跟了一個“林”字。

林湛微瞇起眼，遠眺︰“我爸常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要好好讀書，他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走了很多彎路?！?/p>

“有時候有人會奉承我爸，還有人會說，讀書有什么用，不讀書不照樣能當玉江上的船王？我爸他從不這樣認為，他說他認識大字不識一個卻很有錢的人，現(xiàn)在簽文件自己名字都寫不怎么好，得蓋章，但這幷不代表不讀書就能混得好，這些人聰明，如果讀了書，會混得更好?！?/p>

“我以前都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到現(xiàn)在想好好念書也很困難了。所以啊，與其繼續(xù)這樣混下去，倒不如趁現(xiàn)在重新來過?！?/p>

“我想退學，重新高考?！?/p>

他最后那八個字聲音幷不大，卻似是擲地有聲的砸在了阮喬的心上。

退學，重新高考。

林湛無所謂的笑了笑，轉(zhuǎn)頭看阮喬︰“現(xiàn)在離今年高考還有四個月，想想也考不出一朵花來，但沒關(guān)系，我可以當階段性試驗啊，今年考不上，明年繼續(xù)?！?/p>

阮喬喉嚨有些發(fā)干。

很多人的高三歲月似乎都沒有好好抬頭看過天空，不知道天藍不藍，不知道花香不香，不知道草綠不綠，大家整日整夜的埋頭于書山題海，為了某次月考的零點五分斤斤計較。

大家都抱著撐過那段時間的信念在咬牙向前，想要考上好大學，脫離苦海。

可現(xiàn)在林湛說，他要回去，回去把一切重來。

過了很久很久，阮喬才輕聲開口，問他︰“你……準備好了嗎？”

林湛只瞇眼遠眺，點點頭，聲音云淡風輕︰“再差也不會比混日子更差了?！?/p>

說著他笑了聲，又看阮喬︰“要是你以后考上博士，老公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小混混，那怎么得了?！?/p>

阮喬沒跟著他笑，只垂頭看腳尖。

遠處運砂船發(fā)動機的聲音轟隆反復，阮喬忽而轉(zhuǎn)身，踮起腳，主動去抱林湛。

“林湛，我支持你?！?/p>

***

日歷翻過正月，大二下學期開學。

冬末與早春的交接時節(jié)，天還很涼，只不過有嫩綠枝丫開始冒頭，似乎能嗅到一些春天的氣息。

阮喬一切如常，可許映總覺得她哪里不對，具體要說，許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看見路邊情侶她才靈光一閃︰“喬喬，你家林湛呢？開學也有一段時間了，我都沒見過你家林湛鎮(zhèn)?！?/p>

阮喬在奶茶店買了兩杯奶綠，一杯遞給許映，聲音漫不經(jīng)心︰“他啊，退學了。”

許映剛準備插吸管，力道半途一斷，吸管在塑料面上被折成兩端，她抬眼看阮喬，滿臉驚訝︰“什么？退學？”

阮喬點點頭。

許映第一時間就聯(lián)想到林湛干了什么好事被學校勸退，小聲問︰“他做什么了啊，學校這么狠……”

阮喬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一眼︰“他是自己退的，現(xiàn)在在復讀學校念高四。”

許映的嘴巴都驚訝成了o型。

顯然，比起退學，復讀高四更讓許映震驚。

“林湛……一下子這么用功？”

阮喬在心底默默回答，不止如此，他還請了美術(shù)老師，準備以藝術(shù)生的身份參加高考，目標是帝都美術(shù)學院呢。

其實一開始，阮喬都有些驚訝。她沒想到林湛的執(zhí)行力那么強，說退學就退學，毫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