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強勢回歸
湛允連夜帶軍出城阻敵,納蘭崢則到了距西城門不遠(yuǎn)的臨時大營里。
她雖因裙裝像不得話,刻意打扮了一番,可凡是有眼睛的皆瞧得出她并非男兒身。士兵們?yōu)榇司愣佳酃庠尞悺?/p>
但虎符當(dāng)前,沒人敢出聲質(zhì)疑,不過心里想想罷了。納蘭崢也未多與他們搭腔,大致了解了軍營現(xiàn)下的情形便入了軍帳。
公差攜未婚妻隨行并非光彩事,因而許多士兵此前并不知情,是眼下窸窸窣窣一陣詢問才曉得來人原是魏國公府的四小姐,大穆朝的準(zhǔn)太孫妃?;叵肫鹎邦^一層層下達(dá)的近乎無懈可擊的布防令,倒有不少人因此肅然起敬。
首戰(zhàn)至關(guān)重要,納蘭崢的軍帳不拉簾,為便宜分辨天時。軍營里頭備戰(zhàn)的士兵們便隱隱約約聽得見里頭傳出的女聲。
他們聽見她似乎在與幾名參將分析敵情,商議應(yīng)戰(zhàn)的對策。有人提出了異議,像是說及了弓箭手。但她并未多作解釋,只笑著說:“倘使您一個時辰后仍如此以為,我便聽您的。”
結(jié)果一個時辰后,城外傳來第一封捷報,那參將就再沒說話。
與狄軍的第一場較量苦戰(zhàn)了一日夜,軍帳里頭的燈火徹夜未熄,翌日天蒙蒙亮?xí)r,湛允掛了彩回營地。大伙都曉得首戰(zhàn)告捷了,但無人笑得出來,因明眼的都算得出,此戰(zhàn)凱旋的將士多不過去時的三成。
這無異于是在拿人肉板子阻敵。
湛允渾身皆是血泥,見到納蘭崢迎出來便要向她回報兵損情況,卻被她一個眼色止住,忙噤了聲,先隨她回了軍帳。
納蘭崢叫人拉攏了帳簾才低聲道:“本就敵眾我寡了,這些話不要當(dāng)著將士們的面講?!?/p>
他點點頭,比了個手勢,示意傷亡超過三千。
納蘭崢沉吟一會兒道:“不必灰心,狄人單兵作戰(zhàn)的能力的確優(yōu)于我軍,何況此戰(zhàn)是他們的弓箭手占據(jù)了天時,下一戰(zhàn)當(dāng)能減少一半以上傷亡。咱們不求一舉退敵,但凡城門不破便是勝利?!闭f罷吩咐一旁的白佩,“你先替允護衛(wèi)治傷,我去營中確認(rèn)補給?!?/p>
白佩便替湛允卸了鎧甲,虧得他所受多皮肉傷,未傷及筋骨,不多時便處理完了。湛允謝過了她就預(yù)備穿衣,卻忽然聽她道:“允護衛(wèi)且慢,此處還有傷口未包扎?!?/p>
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腰腹,笑了笑說:“白佩姑娘,這不是傷口,胎記罷了。”
她定睛一瞧才發(fā)現(xiàn)的確是個胎記,深紅色澤,形似蝎尾,倒是有些猙獰的。就不好意思地?fù)蠐项^,示意自己眼花了。
納蘭崢方才問詢完后勤部隊糧草的情形,便聽士兵回報,說大營西南角有人吵起來了。貴州前衛(wèi)下邊的一位劉姓千戶散布謠言,稱太孫大半月杳無音信,恐怕早便身死敵境,現(xiàn)下他們?nèi)绾纹疵际遣还苡玫?,因西面根本沒有援軍,就等城破吧。
納蘭崢被氣笑,叫士兵領(lǐng)她過去,到時只見那劉千戶唾沫橫飛,與另一位替太孫不平的郭千戶吵得激烈,甚至瞧也未瞧她一眼。
兩人身邊圍攏了不少士兵,見她來便散開了一道口子。郭遲看見她,霎時斂了色恭敬頷首在一旁。
她望了一圈,問道:“聽聞有人以不實之言惑眾,企圖擾亂軍心,是你們當(dāng)中的誰?”
劉逞面色一沉,擰著臉道:“納蘭小姐何以不先問明情形,便給人扣這般罪名?”
她不作解釋:“原是劉千戶您?!闭f罷笑了笑,“既都做了千戶,想來不會不明白軍紀(jì)的,那么難不成您是活膩了?”
劉逞眉毛一豎,登時上前一步。似乎也并非要做什么,只是一時氣急下意識的動作。
納蘭崢見狀一笑,提醒道:“沖撞上級是罪加一等,劉千戶,我勸您到此為止,這是軍令?!?/p>
劉逞不服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納蘭小姐伶牙俐齒,卑職辯解不能,但卑職何曾說錯過半句?倘使太孫殿下還活著,何以能夠由您這千金之軀隨意出入軍營,與一群男子同吃同住,甚至坐鎮(zhèn)指揮?您的才學(xué)固然廣博,但如今我大穆竟要依靠一個女子守江山,豈不可說已無人了!”
此話一出,四面霎時一靜,因眾人也多覺有理。
納蘭崢稍稍一默,隨后淡淡地說:“國難當(dāng)前,不別男女,納蘭崢亦不以千金自居,與你們在場每一人一樣,皆是大穆的臣民,倒是劉千戶似乎有些瞧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您身在大穆軍營一日,便當(dāng)視我之言為鐵律。太孫會帶援軍回來的,但您等不著了?!闭f罷朝后一揮手,一字一頓地道,“劉逞身為千戶,帶頭無視軍令,軍紀(jì)處置,就地正法。”
劉逞的眼珠已快瞪出眶子了。一時間誰也沒有動,似乎都當(dāng)她不過嚇唬嚇唬人罷了,卻聽得她厲聲道:“聽不懂我的話嗎?但凡延遲一刻,同樣視作無視軍令,一律軍法處置?!?/p>
這才有幾人猶猶豫豫上前來,兩名士兵一把將劉逞按倒在地,另一名提著長刀看她一眼,似乎在作最后的確認(rèn)。見她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便提手砍了下去。
血濺三尺高,再洋洋灑灑地落下,甚至有不少濺在了納蘭崢的衣襟。但她只是輕飄飄地,垂眼瞧了瞧那顆咕嚕嚕滾到腳邊的腦袋,看見劉逞的神情至死仍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她緩緩抬起眼皮,口齒清晰地問:“現(xiàn)下——誰人還有異議?”
無人再敢發(fā)聲。他們看見這個不及眾將士肩高的小姑娘回過了身,背脊筆挺地一步步走遠(yuǎn)了去。她發(fā)間青碧色的綢帶被長風(fēng)吹起,飛舞如獵獵旌旗。
卻沒有人知曉,納蘭崢甫一合攏軍帳的簾子便是一個踉蹌栽倒,跪伏在地,面容蒼白得毫無血色。
湛允與白佩瞧見她這一身的血沫都嚇了一跳,只是尚不及詢問便聽外頭有士兵來報:“納蘭小姐,不好了!將士們在檢查兵械時發(fā)現(xiàn)了一批劣等的箭頭!”
納蘭崢的胃腹一陣痙攣,在白佩的攙扶下勉強扶著桌沿站起來,盡可能聲色平靜地問:“多少支?”
“約莫三萬!”
她拿起一塊錦帕,一點點擦去雪色衣襟上沾染的血漬,閉了閉眼道:“叫將士們不必驚慌,我這就來?!?/p>
三萬支箭的箭頭出了岔子,絕不是一句“不必驚慌”可以安撫的,甚至納蘭崢的內(nèi)心也一點不平靜。但她不敢表露分毫,畫了一張圖紙,叫將士們依樣去修補,先且勉強頂上。
夜里好歹得空歇下了,卻是甫一睡著便夢見白日里血濺三尺的一幕,驚醒時渾身皆是冷汗,眼角也略帶潮濕。她抱膝坐起,蜷縮在冰涼的床角,似乎到得此刻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竟然殺了人……
……
翌日黃昏,狄人的第二波鐵騎便到了。納蘭崢逼迫自己暫且忘卻昨日之事,毫無異色地坐鎮(zhèn)軍中,甚至接連四日皆是如此。
日頭東升西落,軍帳里的女聲始終清晰沉穩(wěn)。
“報——!我軍傷亡過半,阻敵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