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湯泉浴
這邊湛明珩拉弓拉得手酸時，忽聞一陣喊殺聲潮水般向哨臺涌來了，回頭一瞧，正是起頭躲在練兵場的新兵們，一個個操著各式的兵械，毫無章法地群魔亂舞成一氣，宛若是上了個大戲臺。
尤其當(dāng)他一眼瞧見個提著卜型拐的大漢將兵械兩頭拿反了時，險些氣得一箭射歪了去。
再一眼便見卓木青護(hù)衛(wèi)在納蘭崢身邊，落在隊伍的后方，倒是將她與那些個沒分沒寸推來搡去的粗人好好隔開了。
實則他能將她安心交由卓木青照看，一則是出于對此人惺惺相惜的信任，二則也是清楚他此前堅持讓納蘭崢跟來軍營的緣由。
他本不必冒此風(fēng)險，畢竟他們?nèi)酥校瑹o論誰的身份暴露了，便可能連累其余兩人一道遭殃。他會如此堅持，無非是因納蘭崢與他未婚妻的境遇太過相像。
當(dāng)初他主動與湛明珩合作，已可說是通敵叛國了，老王身死雖非他本意，他卻如何會不明白，將王宮機要透露給敵國太孫意味著什么。偏他為救得未婚妻，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萬事皆拋諸腦后。
只可惜那女子后猜知實情，不愿他為她背負(fù)此等千古罪孽，也因時局難測，四面楚歌，憂心逃亡途中再連累他一回，因而自我了斷了。
早在貴陽，湛明珩便不肯與納蘭崢多提此事。是怕她知曉后，心內(nèi)落了印子，來日有個萬一也去效仿。他不愿她重蹈那女子的慘事，卓木青也是一樣，因而才幫著他，多護(hù)她一些。
整個營地皆陷于火海之中，漫天的紅光里，寒芒在前，士兵們一波波涌上前去。
湛明珩俯瞰著底下情形，一箭穿一雙，射準(zhǔn)了對方的頭目，方才抬手取了箭筒里頭最后一支重箭，便見摸不著箭的吳彪睜了眼，道：“咦，怎得這么快就射完了？”
他若無其事地低咳一聲，將手中的箭遞給他玩去了，道：“弟兄們來了，下去一道殺吧?！闭f罷當(dāng)先下了哨臺。他不擔(dān)憂吳彪會拿最后那箭傷了自己人，因他此前壓根就沒射出過一支。
四面喊殺震天，湛明珩下來后，將哨臺底下那一堆半途夭折了的廢箭踢去一邊，掩進(jìn)了草叢里，隨即一眼瞅準(zhǔn)了人群當(dāng)中的納蘭崢，沖進(jìn)包圍圈里將她牽了過來，順帶朝卓木青道：“謝了啊。”
卓木青搖搖頭，示意不礙，繼而提刀殺了上去。
納蘭崢跟在隊伍后邊奔得氣喘吁吁，被他牽走后，忙是上上下下地瞧了他一遍：“你可有受傷？”
他搖搖頭：“叫他們攢軍功去吧，咱們歇會兒。”
她點點頭，看了眼一刀斬三人的卓木青，忍不住感慨道：“他殺起卓乙瑯的人來，當(dāng)真兇煞?！边@還是她頭一回見卓木青下狠手，的確名不虛傳。
湛明珩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倘使同樣的事發(fā)生在了納蘭崢身上，他恐怕會比卓木青更兇煞千百倍。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眼緩緩瞇起，注視著卓木青身邊，替他一腳踢開一名敵人的耿丁，低聲與她道：“你今后離耿丁遠(yuǎn)一些?！?/p>
納蘭崢聞言蹙起眉：“你也覺此人已識破了我的女子身份？”否則軍營數(shù)百號人，當(dāng)真不該特意問她是否帶了簪子的。哪有男子會隨身帶這物件？
“不單如此，他有功夫底子，似乎在刻意藏拙?！?/p>
“藏拙歸藏拙，此人的心機卻不可說多深沉，倘使他于你我是敵，如何會救人心切，輕易問出簪子的事？或是旁的難言之隱也未可知。”
“不論如何，有個防備總是好的?！?/p>
納蘭崢點點頭。
卓乙瑯并非單設(shè)局于斷鳴營，光蜀地便另有三處與此地相似的新兵營，因而他絕不會逐個耗費太多。那些尸首不過是亂葬崗撿來后套了狄人戎衣的，至于眼下易裝了的士兵，數(shù)目也不多。哪怕新兵們的確是在群魔亂舞，一人一腳也夠碾死他們了。
戰(zhàn)局將近收尾，“援軍”才終于到了。忽然冒出的狄人頭子稱眾新兵堪為西華勇士，當(dāng)下清點戰(zhàn)績，以論功行賞。
頭功自然給了七十八號營房的吳彪和吳壯。前者智破火器，后者沉著領(lǐng)兵，受之無愧。湛明珩與納蘭崢杵在一旁，望向被歡呼雀躍的眾新兵拋至高空的倆人，都忍不住摸了把鼻子。
得虧他們深藏功與名，否則這會兒在天上飛得下不來的就得換人了。
營地被燒得不成模樣，幾乎毀去了大半。僥幸得活的五百來個新兵被連夜分去了郊外別處營地，新編了營房，由原先的七人一間減至五人一間，如此是為“伍”，設(shè)伍長一名，連號的兩間營房則為“什”，設(shè)什長一名。
眾人到時，天光已然大亮。納蘭崢等人所在的這間營房，吳壯與錢響被拆去了隔壁，至于伍長，自然是如今被全營譽為“神射手”的吳彪了。
瞧著那一個個不去補眠，反登了門來想看吳彪射箭的新兵，湛明珩很有些頭疼，借口打發(fā)了一批后，偷偷與吳彪說，他那是天生神力，唯盲射可使，且不能輕易給人瞧見，否則泄露了天機，恐要遭天譴的。
卓木青實在忍不了了，難得留下一句四個字的：“聽不下去?！闭f罷出去打水了。
吳彪連連應(yīng)聲，謝過湛明珩指教。納蘭崢見狀憋笑憋得肚子疼，扭頭一瞧耿丁，竟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
不一會兒，外頭有人驚喜大喊，說方才去打水，無意發(fā)現(xiàn)這邊的河水干凈不說，竟如湯泉一般是暖的。
新兵們經(jīng)昨夜一場惡戰(zhàn)，交情深了不少，聞言紛紛跑出去，拉幫結(jié)派似的吆喝眾人一道去洗澡。
吳彪平日不大愛干凈，一聽說竟有天然的溫湯水可泡，渾身都癢了起來，拖了湛明珩就要往外跑，說他是自個兒的伯樂，非得好好謝謝他不可。順帶也能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大的鳥究竟是何等的驚世。
納蘭崢聽得面紅耳赤，見臉黑如鐵的湛明珩回頭瞧了她一眼，隨即將吳彪一把摜倒在地：“自個兒愛洗洗去！”
吳彪被摔得尾椎骨都疼了，一頭霧水瞧著他，委屈地說：“不去就不去，你愛臭著我也管不著，可你摜我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