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孫光駕
納蘭崢未能清醒太久,精神頭方才松懈便沉沉睡了去,再醒來就聞著一股十分濃郁的藥膏味,她還道自己已回了魏國公府,睜眼卻見仍在馬車內(nèi)。
車內(nèi)點了燭,似乎有誰坐在她的塌尾,拿手握了她的腳踝。指腹溫暖,布了繭子,摩挲著她的肌膚,叫她有些發(fā)癢。她還迷糊著,晃了晃腦袋才看清是湛明珩。
這下只覺被他一手包裹的腳踝都燙了起來,她瞠目結(jié)舌道:“你你……你做什么??!”
湛明珩的臉立刻黑了:“我什么我?納蘭崢,你剛醒就對救命恩人這么個態(tài)度?”
納蘭崢幾乎要以為前頭那些都是自己在做夢了,湛明珩分明還是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湛明珩??!
她垂眼瞧見身上干凈的被褥和嶄新的里衣,撇撇嘴就差哭了:“我……我的衣裳該不是你給換的吧?”
他張口想答“不是”,話到嘴邊卻拐了彎子:“不是……我是誰?”
納蘭崢的腦袋尚有些遲鈍,要將他這話在心里過上幾遍才能明白,完了就將那玉白的小臉皺成了苦瓜樣:“你都不曉得帶名宮婢出來的嗎?不對……藍田也在松山寺呢,你做什么給我換衣裳?你這樣我……我今后倒是還怎么嫁人??!”
她這語氣幾乎是控訴了,湛明珩卻是個臉皮厚的,義正言辭反問道:“你倒是還想嫁給誰?”
他這是什么意思。
納蘭崢一愣,隨即便覺腳踝處一陣痛楚。骨節(jié)碰撞發(fā)出的“卡噠”響動伴隨著她忍不住出口的一聲低呼,叫車內(nèi)的燭火都跟著晃了晃。
湛明珩見她發(fā)傻,覷她一眼道:“我堂堂皇太孫給你一個女娃換衣裳?你就想得美吧?!闭f罷雙手撐膝起身,朝車內(nèi)一方隔簾道,“進來給你家小姐上藥?!?/p>
她聞言偏過頭去,便見紅著個眼圈的藍田掀了簾子進來。
湛明珩讓了位置彎身走出,坐到了她方才候著的外間。
納蘭崢這才明白,他是想替她接骨,卻見她恰在那當(dāng)頭醒了,怕她疼得受不了,才編了那些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注意力倒的確被分散了,以至她竟沒覺得多疼,可她這心里頭大起大落如同奔馬似的,卻分不清他那句“你倒是還想嫁給誰”是真是假了。
她記起方才他被暖融的燭火映照得清晰的臉容,鼻如懸膽,鬢若刀裁。那樣好看的一個人,屈身坐在她的床尾,動作輕柔地給她捏著被角。
她從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其實他在她面前根本不像是皇太孫的模樣呢?
藍田今日被嚇得心膽俱裂,回想起太孫抱著小姐從山里頭出來時的難看臉色,就怕他將失責(zé)的自己千刀萬剮了,此刻一句話不敢說,只默默給小姐的腳踝涂藥膏子。完了抱起塌邊一筐臟衣裳,預(yù)備拿去外頭,好給她多騰點地方。
納蘭崢的目光隨著藍田的動作掠過筐子,伸手攔了方才掀開簾子的人:“且等等?!?/p>
湛明珩卻聞聲偏過頭來,一眼瞧見筐子里的物件,比納蘭崢更快伸出了手去。
眼見衛(wèi)洵拿來誆騙她的字條到了湛明珩手里,納蘭崢頓時心頭一緊。她曉得事態(tài)嚴重,原本是想暫且藏下的。
湛明珩展開了略有些濕漉的字條,一瞧便清楚前因后果。他垂著眼將字條死死掐在手心,從鼻梁到下頜的線條俱都繃緊了,竟是怒至無聲。
納蘭崢曉得,這已不是她一人的事了。他是當(dāng)朝皇太孫,便這手字不曾被拿來誆騙她,他又如何容忍能夠模仿出他字跡的人。
是她當(dāng)年考慮不周,自以為大度,隨手將他的字帖給了旁人。這里頭也有她的責(zé)任。
她因此想將自己從床榻上撐起來,卻是一動便渾身酸疼,忍不住“嘶”一聲吸了口氣。湛明珩回過神來,偏頭給尚且抱著筐子的藍田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扶納蘭崢,一面皺眉道:“躺著不能說話?”
納蘭崢不敢惹他更不高興,撇撇嘴恭維道:“太孫坐著,我哪敢躺著?!?/p>
藍田這下有了眼力見,將簾子束起來,好叫兩人方便些說話。
她聽見小姐清了清嗓,說:“既然你瞧明白了……對不起……是我沒保管好你的字帖……”
實則她跟湛明珩那就是一個別扭性子,平日里都是拉不大下臉的人,她這般與他道歉,還是這么多年頭一遭。
她雖未將話說盡,湛明珩卻早便猜到其中究竟,只是她都這樣了,還與他道什么歉?
他自然不會怪她,卻想叫她長個記性,就說:“那你倒是跟我說明白了,往后還敢不敢隨意將我給你的東西轉(zhuǎn)手旁人了?”
她忙伸出三根指頭作發(fā)誓狀:“不敢了,當(dāng)真不敢了!你便是給我一根你的頭發(fā),我也不會給旁人的了!”
湛明珩原本一直肅著臉,這下竟然笑了,卻像是不想被納蘭崢覺得他太好脾氣,忙斂了色,意圖趁她態(tài)度好多訓(xùn)她幾句,盯著她脖子上那圈紗布道:“還有,我記得我似乎教過你如何處理傷口,你知道自己前頭包扎的那法子,時辰久了會氣血不暢嗎?”
便是納蘭崢在書院做了五年侍讀,比旁的閨閣小姐見多識廣不少,卻也不可能樣樣活計都會。今日她能替自己料理傷口,能以草藤為繩另辟蹊徑,實則都是湛明珩從前閑來無事教她的。
當(dāng)時卻沒想過派上用場,不過是他愛顯擺,她沒法駁了皇太孫的面子,只好不情不愿學(xué)罷了。
她聞言摸了摸脖子。藍田能給她上藥,卻對包扎傷口并不在行,這一圈紗布疊得十分齊整,折角也藏得滴水不漏,是湛明珩的手法無疑。
她渾身都酸痛著,并不十分有氣力,也瞪不動他,靠著枕子低聲嘟囔:“我是照你教的法子處理的,只是哪有力氣將布料撕齊整啊……”
湛明珩這下倒是默了默,良久吁出一口氣來。
他的確不該對她要求太過了。他已查明了大致的情形,查不明的那些多半也都猜到,她今日實在做得相當(dāng)出色,出色得超過一個十二歲女孩家該有的心智與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