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的右眼血肉模糊,湛明珩也被濺了一身的殷紅。這場面著實(shí)很猙獰驚心,納蘭崢卻壓根忘了害怕,大瞪著眼,想確認(rèn)湛明珩可有受傷。
老虎被激怒,提爪就向他抓去,他見狀飛快倒滑而出,險(xiǎn)險(xiǎn)躲過已然逼近鼻梁骨的鋒利爪牙,繼而一個翻身順勢騎上了虎背,死命揪住它脖頸上的皮子,一面揮拳一面用余光瞥了瞥納蘭崢那頭。
這女娃回來做什么,不要命了!
納蘭崢口干舌燥得喊不出話來,見湛明珩注意到自己,忙舉起手中的弩,示意是否要丟給他。
湛明珩落下的拳頭細(xì)密如雨,一聲更比一聲響,百忙中回道:“我離它太近,不管用!”
她霎時明白過來,弩是遠(yuǎn)程兵械,沒法貼著目標(biāo)射,恐怕……恐怕這東西得讓她來才是!可她連匕首都不曾握過,哪里會使弩?
納蘭崢慌忙低頭察看手中弩箭的構(gòu)造,虧得方才在馬車?yán)?,她看似不搭理湛明珩,?shí)則倒也用余光瞥過他幾次,隱約記得他是將弩顛倒了個兒在擺弄的。
她翻來覆去搗鼓了幾下,記起從前為了弟弟讀過的兵械圖解,回想了一番一般弩箭的使法,半晌終于找準(zhǔn)一個搭扣,使勁掰了一掰。
“卡嗒”一下清響,弩鎖開了,與此同時湛明珩那邊傳來一聲悶哼。她顧不得被這搭扣弄得生疼的手,忙抬頭去看,見他不知何時落了下風(fēng),被老虎踩著了肩膀,那張血盆大口很快逼近了他的喉嚨。
他的肩膀被爪牙刺穿了一半,正鮮血狂涌。
納蘭崢著實(shí)嚇得不輕,情急之下顧不上太多,費(fèi)力舉起手中的弩就對準(zhǔn)了老虎。又是“卡嗒”一聲響,箭上了弦。
她舉起弩那會兒尚且未有思量,真到了一觸即發(fā)的時候手卻禁不住顫了起來。
她從未使過弩,能射得準(zhǔn)嗎?萬一偏了偏,沒射中老虎,反倒射中了湛明珩怎么辦?
湛明珩被老虎反制,顧不得肩上劇痛,攥起一塊細(xì)長的石條死死抵住了它的口齒,勉強(qiáng)與之僵持了下去。只是與虎搏斗哪是那么容易的,他畢竟也年幼,力氣早便使了個干凈,實(shí)在撐不過多久了。
可聽見納蘭崢那頭接連傳來兩聲“卡嗒”,他還是氣得想罵人!這女娃怎得偏就在該笨的時候聰明,該聰明的時候笨!
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能射得中老虎?他死在老虎嘴里是無甚要緊的,若死在她的弩箭下,她的罪責(zé)還怎么得了,魏國公府又怎么得了!
她不是向來將魏國公府看得比什么都要緊嗎?
“納蘭崢,你給我放下!”
她的手本就抖得厲害,被他這一吼整個人都顫了一顫。她骨子里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眼下卻竟快急哭了:“可是……可是你會死的??!”
他氣極反笑:“我寧愿死在老虎手里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她又不當(dāng)真是七歲小孩,哪會不明白他這話真正用意,急聲喊道:“我……我總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你若真死在了我手里,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自盡了事,絕不拖累弟弟和魏國公府!”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湛明珩那頭沒了聲響,想來也是實(shí)在力竭,顧不上回答她了。
納蘭崢心下一狠,咬了咬牙,使勁拿穩(wěn)了機(jī)弩。老虎大湛明珩許多,總歸是射中前者的幾率大,她若一味憂心自保,他就當(dāng)真必死無疑了!
想到這里,她再不猶豫,小手死命一掰將箭射了出去。銅箭破空,“哧”一下入肉響動,繼而響起一聲低沉可怖的大吼,直震得人心肝都要碎裂。
真是走運(yùn)射中了老虎!
納蘭崢這一下用力過猛,手都險(xiǎn)些脫了臼。她歡喜得脫力,腿一軟就栽到了地上。
湛明珩趁勢一個橫身滾出了老虎的攻擊范圍,勉力朝她恨恨道:“納蘭崢,你是想氣死我!”
她還想回嘴,忽聞一陣馬蹄聲震,腳下的大地都跟著發(fā)起顫來。聽那風(fēng)雷之勢,策馬的速度似快到了極點(diǎn)。
兩人齊齊抬眼朝遠(yuǎn)處望去,就見那頭草伏塵揚(yáng),大片大片的人馬朝這邊涌了過來。
看這陣勢,好像不止侍衛(wèi)隊(duì),而是圣上與一眾公侯伯爺們都來了。
納蘭崢吁出一大口氣,腦袋里繃緊的弦一松,耳邊就什么響動都聽不著了。
她看見誰人挽弓搭箭,揚(yáng)手射穿了殘喘著的老虎的喉嚨,又看見誰人翻身下馬,朝湛明珩那頭趕了過去,再看見誰人朝她奔來,似乎喊著她的名字。
只是這些所有都成了一幅沒有聲響的畫景,她的頭太暈了,幾欲嘔吐,眼前冒著一點(diǎn)點(diǎn)烏黑的星子,晃了晃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