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夜現(xiàn)
“這是東邊沿海的妖怪?!卑⒁宜敉裙巧系难E, 對凈霖說,“好生奇怪, 東海在宗音的管轄之內(nèi), 數(shù)百年都不曾亂過, 他斷然不會容許妖怪過境害人?!?/p>
凈霖見那尸體仍在彈動, 用棉帕拭著手, 對阿乙袍上濺到的血分外介意, 于是移步往蒼霽身側(cè)靠了靠,方才開口:“不見宗音不知詳細(xì), 他不能輕易離開東海, 待此事結(jié)束, 你可以前往探望?!?/p>
“我為個妖怪專程跑去見宗音!”阿乙丟開腿骨, 說,“我不去!他上回與我阿姐才結(jié)了梁子, 我不要同他講話。他若是當(dāng)真出了什么事,我還要拍手稱快呢?!?/p>
“你可查到什么蛛絲馬跡?”蒼霽說, “這院子就這么大,藏不下一只魔?!?/p>
阿乙說:“那邪魔既然肯派遣妖怪來跟著這人, 必然是不想讓他死。可如今凈霖將人頭給砍了,我還不及問!”
“不必問。”凈霖拭凈手指, 說, “劉承德為皇帝物色美人, 陶弟肯放任他出入自由, 必定有所拿捏。審問費時, 反而易給陶弟透露風(fēng)聲。”
“可光憑楚綸的身份,也入不了大內(nèi)?!卑⒁艺f,“見不到老皇帝,我也辨不清邪魔到底藏在宮中何處?!?/p>
“所以劉承德得死?!鄙n霽接過凈霖的帕,說,“他死了,我們的‘劉承德’方能肆無忌憚的進(jìn)去?!?/p>
蒼霽音落,便見凈霖形貌漸改,頃刻間變作了“劉承德”。他今日與劉承德相處甚久,仿個一時半會兒足以以假亂真。
夜至三更,院門外傳來叩門聲。院內(nèi)下了栓,半晌才開。門外立著個木臉太監(jiān),見門一開,手指直勾勾地點向轎子。 “劉承德”出了門,彎腰坐入轎中。轎子一震,倏地飛奔起來。
夜色濃重,抬轎人腳不沾地,轉(zhuǎn)眼便穿過街市,入了宮門。那伴轎的太監(jiān)步若疾飛,緊緊跟隨在轎身之后,將人護(hù)得嚴(yán)實。待轎子到了地方,又是一沉,太監(jiān)打簾盯著昏昏欲睡的劉承德,錯開一步,示意他下轎。
凈霖掀袍下轎,低頭隨著太監(jiān)走。太監(jiān)搭了拂塵,一側(cè)有人提燈引路,帶著往雕梁畫棟的殿室去。凈霖目光流連在太監(jiān)的鞋子上,見他腳底不沾塵,便對他的原形有了些猜測。
這太監(jiān)只顧勾頭前行,小半個時辰后才到地方。他一甩拂塵,讓出路來。凈霖擦身向前,踏階而上。腳下還未站定,便聽里邊人說:“不必跪了,進(jìn)來說話?!?/p>
凈霖認(rèn)出是老皇帝的聲音,便跨檻而入。殿內(nèi)依舊是燈火昏暗,見得老皇帝斜倚龍椅,腳邊跪著個美人,以手捧果,呈在老皇帝手邊,裸露的后背如玉削劃,正微微發(fā)著抖,不知是冷還是怕。
老皇帝鼻間一嗤,撥出個果,丟在凈霖袍間,說:“來了多久,膽子還不見長,畏畏縮縮怕朕吃了你么?”
“劉承德”捧著果連聲“不敢”,老皇帝說:“聽聲兒倒像是病了,等會兒退時叫個太醫(yī)瞧瞧?!彼拇箲z到此為止,緊接著問,“這幾日尋著人沒有?”
“劉承德”慌不迭地答道:“從北邊尋了個上等模樣的來,您瞧瞧?”
老皇帝手背拍了拍腳邊的美人,叫她轉(zhuǎn)過頭去對著劉承德,說:“若是還不如這個,便無須送來了。”
那美人經(jīng)他拍得臉頰泛紅,垂眸瑟縮,掌間的果子骨碌滾掉一只,她既不敢去撿,也不敢用眼看老皇帝。頰面的手掌下一刻重重扇上來,打得她斜身撲地,瑟瑟發(fā)抖。
“捧個果兒也不行?!崩匣实坜抢燮ぃ傲裟愫斡??”
“劉承德”見狀悄聲:“回稟圣上,新尋的那個,不僅模樣俏,性子也柔?!?/p>
老皇帝似是精神不振,聞言難耐地搓著手背,說:“那便速速呈上來!休要叫朕等?!?/p>
“劉承德”伏首應(yīng)了,匆匆轉(zhuǎn)身,對一直跟在后邊的侍從揮手。這侍從給太監(jiān)一個眼神,那太監(jiān)便疾步下階,繞出青磚路,從才到的轎子里接了人。
老皇帝目光游走,突地問:“撥給你的人怎未用?”
“劉承德”誠惶誠恐地說:“整日隨著臣跑,今夜便叫他們歇著了。這人是臣從老家調(diào)來的,會點功夫,卻是個聾子?!?/p>
“會點功夫?!崩匣实劾湫Γ氨鹊眠^我給你的那幾個?莫不是起了什么心思,不耐煩朕盯著你?!?/p>
“劉承德”幾欲嚇跌,慌聲“不敢”,又淌著汗解釋許多,方使得老皇帝轉(zhuǎn)陰為晴。老皇帝多看了那侍從幾眼,見他呆立在垂帷后邊,木訥遲鈍,便作罷了。
太監(jiān)正將新領(lǐng)的美人帶進(jìn)來,老皇帝透著昏光,隱約見得那簪釵閃爍,盈盈拜下個裊娜的人影。他被那微露的后頸勾起點意思,微微坐正了身體,叫人抬起頭來。
阿乙強忍著暴跳如雷的欲望,余光掂量著蒼霽的拳頭,不得不硬擠出個笑來,緩緩抬頭老皇帝嬌怯一笑。
他這一笑,滿室如盈珠玉之芒,就是見慣美色的陶致也一時間沒認(rèn)出他是個男兒郎。陶致架著老皇帝的皮,抬指從阿乙的額發(fā)一路摸到脖頸,無有一處不愛惜,無有一處不讓他口干舌燥。
“劉承德”不失良機地問:“圣上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