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韓越下不了手。
他明知道那是錯的,但是他下不了手。
盡管想親手殺掉楚慈的想法如同附骨之疽一樣在韓越靈魂深處糾纏著,但是一股更絕望也更悲哀的力量,自始至終阻止著韓越的沖動,讓他每次克制不住把手放到楚慈脖子上的時候,都會心臟絞痛得喘不上氣。
他沒法想像失去了楚慈,他會怎么樣。
活著太冷清,也許他會忍不住跟著楚慈一起去死。
那天晚上楚慈再一次把吃進去的一點東西全吐了出來。
那跟他以前用冷暴力對抗韓越,韓越逼他吃什么他就吐什么的行為不同,這次真的是他控制不住要吐,而且吐出來的都是完完整整沒消化的東西。
韓越驚慌得手都在抖,想打電話去叫任家遠,但是任家遠今天晚上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手術(shù),貿(mào)然退場趕過來勢必會引起懷疑。
楚慈把該吐的全吐完了,感覺胃里針扎一樣的痛,他忍不住捂住腹部,緊緊的蜷縮在了沙發(fā)上。
韓越一手摟著他,一手端來熱水,低聲哄勸:“你喝一口吧,好歹暖暖胃……”
楚慈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虛弱的搖搖頭。
韓越趕緊把水杯放到茶幾上,用雙手把楚慈抱起來,盡量讓他舒服的靠在懷里。
楚慈昏昏沉沉的任憑韓越擺弄,過了半晌感覺疼痛稍微退下去一點了,他睜開眼睛,看到韓越焦急擔憂的目光。
那眼神竟然有些柔軟的東西,放在韓越這么個強硬鐵血、脾氣暴烈的人身上,實在是太少見了。
楚慈突然閉上眼睛,笑了一聲。
那笑容雖然十分短暫,并且也輕淡到幾乎不見,但是仍然讓韓越嚇了一跳,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你……你……你沒事情吧?你……還難受嗎?”
楚慈搖搖頭,雖然沒有看韓越,但是臉上表情十分溫和。
韓越簡直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放到哪里了。楚慈在他懷里就像一塊燙手山芋一般,忍不住想摸,卻又熱得燙手不敢摸,連心臟都嘭嘭嘭跳的厲害。
“我,我去打電話叫醫(yī)生,我去看看任家遠手術(shù)完了沒!”
韓越慌不迭的要逃,卻突然聽見楚慈輕輕叫了一聲:“……韓越!”
就仿佛軍隊里被下了命令一般,韓越立刻屏聲靜氣的轉(zhuǎn)過頭去,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著抖:“是是是,是是,……怎么了?”
楚慈蒼白的唇角微微浮起一點笑意來,說:“別去叫醫(yī)生,坐下來吧?!?/p>
“你還疼嗎?還要不要緊?胃里覺得餓嗎?要不要我去……”
“不疼了?!背葥u搖頭,胃里針刺一般劇烈的痛苦還在一跳一跳的沖擊著神經(jīng),他臉上卻除了蒼白之外別無異色,“我有點冷,你陪我說說話吧。”
韓越拿來一床厚厚的毛毯,仔細把楚慈包裹起來,然后把他整個人摟在懷里,沉默著蹭他的臉。
韓越頭發(fā)毛刺刺的十分扎人,扎得楚慈臉上有些刺痛,但是卻分散了他對胃痛的注意力。
“說什么呢……”韓越聲音悶悶的,半晌才遲疑著道,“我們家老頭子都醒了,你怎么總不見好呢,我一想起這個就煩得慌……”
楚慈閉上眼睛,無聲的笑了一下。
他始終有種預感,覺得自己這次,可能是好不了了。
他見過自己的父親因為胃癌得病,掙扎,最終告別這個世界的整個過程。他對那個過程,有著觸目驚心的記憶和預感。
“要不明天天亮,趕緊把任家遠請來家里看看吧。你這樣子叫我怎么放心,萬一出什么問題,你讓我怎么辦呢?”
韓越抱怨著,聲音里卻聽不出真正有什么怨忿的情緒,倒是擔心更多一些。
楚慈無來由的覺得好笑,便問:“如果我好端端的活著,你怎么跟侯宏昌、高良慶他們家人交待呢?”
韓越沉默下來。
“你這樣一天拖一天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你心里應該清楚,侯宏昌他們家人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就淡忘我這個罪犯吧?!?/p>
“……那我又怎么辦呢,”韓越苦笑一聲,那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痛苦,“我這么恨你,又沒辦法眼睜睜看你送命,我這么的……這么的喜歡你……”
楚慈垂下眼睛,望著韓越。
橙黃色的燈光下,這個男人一貫冷硬深刻、棱角分明的線條微微有點扭曲,仿佛在因為什么束手無措的事情而發(fā)愁。
這是楚慈第一次看到韓越這個樣子,不那么強權(quán)霸道,不那么暴力強硬,也不那么的,面目可憎。
他心里微微的嘆了口氣,別開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韓越突然訥訥的低聲問:“……楚慈,你認識我這么久,殺過這么多人,有沒有……有沒有曾經(jīng)愛上過……什么人?……”
楚慈愣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輕輕的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那尾音雖然帶著笑意,聽起來卻十分疲憊。
更像是一聲微微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