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們是國安九處的。說九處你可能不大了解,我說另外一個名字你就知道了:我們處長姓龍,叫龍紀(jì)威。”
楚慈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有好幾秒全無反應(yīng),緊接著他輕輕松了口氣出來,整個人也突然一下放松了,問:“龍紀(jì)威找我有事嗎?抱歉,他上次給我那本護照,最后我沒來得及用?!?/p>
領(lǐng)頭那個男人穿一身灰衣,看上去也灰蒙蒙的十分不顯眼,但是說話非常沉著:“龍?zhí)幨芰诵﹤?,這些天一直沒有蘇醒,但是他之前下過令要監(jiān)視韓家的動向,所以你的行蹤我們也能在第一時間就掌握到。龍?zhí)幩?jīng)說過萬一韓家出什么事的話要安排好你,不能讓你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離開北京,當(dāng)然如果你一定想走的話,我們可以送你回貴州。”
楚慈忍不住皺起眉:“龍紀(jì)威情況怎么樣,嚴(yán)重嗎?”
灰衣男露出一個抱歉的神情:“跟龍?zhí)幭嚓P(guān)的一切都是機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失蹤的消息沒法保密多久,韓家和侯家等人很快就會知道。為了你的安全著想,還是盡快定下今后的去向比較好。”
不知道為什么楚慈覺得這人看自己的眼神有點隱約的尊敬,他自認(rèn)沒什么讓這種高等安全人員尊敬的地方,因此十分奇怪。難道是他以為自己跟龍紀(jì)威的關(guān)系不錯?那這哥們可就誤會大了……
殊不知誤會的其實是楚慈。
暗殺侯宏昌、韓強等人在他心里造成了極重的負(fù)罪感,對他來說那是犯罪,但是對更多的人來說則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這一點也可以從侯宏昌被殺時,網(wǎng)絡(luò)上諸多叫好的輿論中看出來。
從外表看楚慈,那絕對是個溫文爾雅、沉靜溫和的知識分子,然而一刀斃命侯宏昌的事情又實在悍然而凌厲,跟楚慈那清瘦文雅的形象一對比,讓人油然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敬畏感。
“我回貴州吧。”沉吟半晌之后楚慈嘆了口氣,“北京這個地方……我其實,早就應(yīng)該離開了?!?/p>
灰衣男贊同的點點頭:“那么我會帶兩個人護送你回貴州,另外幫你準(zhǔn)備假身份和檔案,從此以后你就是一個案底清白的嶄新的人了?!?/p>
楚慈微笑起來:“謝謝你!”
灰衣男和幾個便衣跟著他往巷子之外的大街上走,突然楚慈偏過頭,溫和的問:“我在北京犯過好幾起命案,侯宏昌、高良慶和韓強……”
“這個其實我們都不清楚啊,”灰衣男聳了聳肩,反問道:“難道他們不是自己闖紅燈違反交通規(guī)則,然后不幸車禍身亡的嗎?”
楚慈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但是那笑容很快就變成了苦笑。
那種苦澀的意義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能理解,灰衣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對街邊一輛黑色紅旗轎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楚工程師,我們現(xiàn)在就去機場吧!”
這個時候離楚慈當(dāng)年背著書包上京念大學(xué),已經(jīng)整整過去了八年。
在這八年里,他發(fā)誓要當(dāng)親生母親一樣孝順的老師永遠離他而去,而兇手的弟弟卻登堂入室,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里留下了色彩濃烈的一筆。
八年前他上京的時候,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格外削瘦,說著外地人的口音,神色間略見拘謹(jǐn),站在大城市繁華的街道上舉目無親,懵懂慌張。
而八年后他離開的時候身上負(fù)著幾條人命,手上沾著無數(shù)血腥,看著這個世界的眼神不再明凈,而是目光寒冷,心硬如鐵。
巨大的銀灰色飛機在跑道上緩緩開動,透過小窗可以看見機場周圍暮色四合,華燈初上。隨著飛機開始慢慢飛離跑道,大地仿佛漸漸的傾覆過來,萬家燈火一點點的在腳下遠去,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一片浩瀚的光海。
這座在他心里刻下深深痕跡的城市,這座帶走了他幾乎整個生命的城市,就像一張在夜幕中竭力裂開的巨口,在那灰暗的八年中曾經(jīng)險些把他粉身碎骨吞吃入腹。楚慈用力搖搖頭,驅(qū)散那充滿了不安的回憶,然后重重的拉上了窗戶擋板。
……韓越這個時候,應(yīng)該在干什么呢?
擋板閉合的前一瞬間,楚慈望著窗外那最后一線城市的燈光,不由自主的這樣想。
已經(jīng)被任家遠發(fā)現(xiàn)然后松綁了吧?
他發(fā)怒了嗎?心寒了嗎?有沒有痛恨甚至于絕望了呢?
他有沒有記起自己被害的大哥,有沒有記起自己還有仇恨的義務(wù)?
楚慈心里自嘲的笑了一聲,深深陷進機艙靠椅里,閉上了眼睛。
……想那么多有的沒的干什么,總之以后,應(yīng)該再也沒有見到那個男人的可能了吧。
飛機呼嘯著穿過夜空,在茫茫星海中漸漸遠去。同一時刻的地面上,一棟普通小區(qū)公寓里,韓越坐在窗前的寫字臺上,一只腳懸空搭在窗臺邊,手邊七零八落的丟著好幾個空啤酒瓶和一大堆煙蒂。
他抬頭望著夜空,不知道在看什么,臉色極端的憔悴,臉部線條卻因此顯得更加堅硬鮮明。
任家遠小心的陪在邊上,防止韓越喝多了掉下去。他看韓越望天上看,便也抬頭一望:“你在看什么,飛機?”
“……沒什么?!表n越沙啞的苦笑了一下,“我以為是流星,誰知道是一架飛機?!?/p>
“這年頭城市里哪看得到流星啊?”
“是啊?!表n越輕輕的呼了口氣,聽起來就像是一聲嘆息:“都是我的錯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