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幾秒，莊延突然看著他笑了，又問了開頭那個問題：“你畫的是《獨白》的場景？”

謝寧回過神來，驚訝：“你也看過《獨白》？”

因為沒在國內(nèi)公映過，《獨白》算是一部非常非常小眾的電影。

沒想到這位藍鯨先生居然也看過，還能認出他的畫。

《獨白》的最后一幕，白發(fā)蒼蒼的主角也是在湖邊的道路上，回憶完自己的一生，拄著拐杖蹣跚離去。

鏡頭卻始終落在湖面上，沒給老人一點留戀與溫柔。

直至謝幕。

謝寧原本只是想畫冬日的秋明湖，思緒卻不由落到《獨白》的劇情上。

在電影中，這個湖泊出現(xiàn)過好幾次。

等回過神時，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翩然躍至紙上。

是《獨白》的主角。

謝寧索性開始用秋明湖的樣子畫電影里的場景。

然而在普通人眼中，他畫的不過是一個路過湖邊的老人，只有看過《獨白》，并研究過《獨白》的人才能明白。

他這幅畫的構圖、視角，與《獨白》最后一幕一模一樣。

莊延挑了挑眉，說：“看過，一部很有意思的電影?！?/p>

謝寧說：“它在觀眾中的評價并不好?！?/p>

莊延點頭：“能真正看懂這部電影的人不多，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它枯燥無聊。”

謝寧把目光落回畫板上：“想看懂它太累了，即使是欣賞水準極高的評委，也會覺得它艱澀難懂，所以他能入圍戛納，卻最終沒能獲獎?！?/p>

莊延對這話不置可否，問道：“那你看懂了嗎？”

謝寧思索片刻，搖頭：“我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我體會到的，但我不能肯定導演想表達的是什么?！?/p>

莊延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導演把電影的觀賞門檻放得太高，導致大部分人都被攔在門檻外，如果他能學會放下門檻，說不定會更成功?！?/p>

“可我卻覺得，”謝寧說，“他是故意把門檻放得放得這么高的?！?/p>

“哦？”莊延眸光一閃，擺出一副愿聞其詳?shù)谋砬椋霸趺凑f？”

謝寧說：“我看過他的其他作品，他是一個很專業(yè)的導演?！?/p>

莊延盯著他，眼神帶著探索：“專業(yè)，未必意味著他懂大眾的口味。”

“他懂！”謝寧斬釘截鐵地道，“但是他看不上大眾的品味，所以不肯低頭?！?/p>

莊延挑眉：“只要是導演，總要向大眾低頭的?！?/p>

謝寧：“文藝片的導演一般都有一種清高，覺得自己的作品是曲高和寡的悲鳴?！?/p>

莊延正想嘲諷，又聽謝寧說：“不過這個導演給我的感覺不一樣?！?/p>

“哪里不一樣？”

謝寧：“他就像是把作品一放，一副你們愛看不愛的樣子?！?/p>

莊延：“聽起來好像很欠揍的樣子。”

謝寧點頭：“是挺欠揍的。他覺得你們看不懂是你們的問題，他一點問題都沒有?！?/p>

如果齊銳聽到這番話，肯定要驚呼一聲：臥槽！這是你知音??！

莊延本人聽了卻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的老師曾經(jīng)評價過他，說的就是“曲高和寡、自命清高”這八個字。

可他確實不想向大眾低頭。

憑什么呀。

后來他想了下，大多數(shù)導演不是向大眾低頭，而是向金錢低頭。

莊延就更不屑了。

他又不缺錢。

莊延看了一會謝寧：“沒想到你會這么說?！?/p>

謝寧說：“其實他能把故事講得生動曲折，充滿戲劇性和沖突感，他有這個能力，但他不想這么做?！?/p>

莊延問：“為什么不想？”

謝寧抓了抓臉：“其實這只是我的猜測?！?/p>

“沒事，你說就是了?！?/p>

謝寧看了眼他的神色，總覺得他挑眉的樣子別有深意。

“他故意把這個故事講得艱澀難懂，故意把門檻設得那么高。他不想讓大部分人踏過門檻，他只接受能讀懂的人……他很自負?！?/p>

說完這段話，謝寧抬頭，發(fā)現(xiàn)對面的男人用一種令他毛骨悚然的深沉目光看著他。

他小退了一步穩(wěn)住身體，背后的寒毛立了起來。

“你、你盯著我干嘛？”

難道剛才講的話不對，惹怒了他？

也對，他應該是莊延的粉絲，不一定能接受自己剛才的評價。

但他也只是隨便說說啊。

“額……”謝寧趕緊小聲說，“我說的只是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對?！?/p>

莊延卻道：“我覺得你說得很有意思?！?/p>

謝寧不知道他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決定保持沉默。

莊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幾秒，在謝寧渾身不自在時收回目光，問道：“你很喜歡這個導演？”

謝寧結巴了一下：“還、還行吧?！?/p>

莊延又問：“那你很喜歡《獨白》？”

謝寧想了想：“我很喜歡它的畫面?！?/p>

莊延手指畫板：“你再畫一幅吧，就畫主角被趕出劇院，拖著瘸掉的腿路過湖邊這一幕。”

謝寧愣住。

對面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他本來就該給他畫畫似的，謝寧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頓了一會，謝寧小聲說：“我不畫。”

莊延眉頭挑起：“為什么”

謝寧說：“這么冷的天，畫這一張就凍死我了，再畫一張我怕不是要死在這里?！?/p>

莊延這才想起兩人此時還像傻逼似的在湖邊吹著冷風。

和這個兔子先生聊天太過愉快，讓他忍不住忘了自己有多么冷。

莊延目光掃過謝寧縮在懷里的手，他的臉比上次凍得還要紅，說話時一股霧氣從口中飄出來。

最后遺憾地看了眼被毛絨帽子遮蓋住的耳尖，莊延說：“那回去以后再畫?！?/p>

謝寧震驚了：“我……我為什么要給你畫？”

莊延好像沒想過這個問題，眉頭深深皺起，像是在思索。

隨后他伸手搭在謝寧的肩膀上，低下頭，湊到謝寧耳邊，低聲道：“我有莊延的所有電影，如果你愿意給我畫一張，我?guī)闳ノ壹铱春貌缓?？?/p>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知是兩人靠太近害羞，還是被男人說話時的熱氣感染，謝寧的耳根紅了一片。

男人說話時氣勢銳利逼人。

他、他好像有點腿軟。

作者有話要說：莊延：拐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