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來他其實一直過得很糟糕,他不會照顧自己,或者自以為自己已經(jīng)過得不錯了,但只要任何一點風(fēng)浪都能把他擊垮。
難怪嚴(yán)溪總是不放心他,偶然對著他欲言又止,最終卻又什么都不說。
頭頂似是響起一聲嘆息,接著一雙寬厚的手掌抹去了他臉上的眼淚。
“別哭了。”莊延的聲音輕緩,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懊惱,像是在懊惱自己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
他說:“不管什么時候,我都在你身邊?!?/p>
謝寧沒說話,只是突然抱緊了他,好半天,才用干澀低啞的聲音應(yīng)了一聲。
但即使有莊延在身邊,謝寧這一晚依舊睡得很不好,他輾轉(zhuǎn)地從睡夢中驚醒,很快又陷入黑暗。
如此反復(fù)地半夢半醒,直到后半夜才真正睡安穩(wěn)。
他像是夢到了謝老爺子,又或者是在清醒時,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時候他剛過十八歲生日,成年禮對大多數(shù)人都有著不一樣的意義,那一天過去,意味著你是一個徹底獨立,脫離監(jiān)護人照顧的成.人。
謝寧在那天被接到了大院,迎接他的是鐘叔和笑瞇瞇的謝老爺子。
他抬頭打量自己許久未見的爺爺,當(dāng)時的謝老爺子和現(xiàn)在好像沒太大差別,好似并沒有變老。
又或者是老邁的人總是不變的,畢竟沒人會有閑心去數(shù)他臉上是不是又多了一條皺紋。
謝老爺子把他抱在懷里,像是面對失而復(fù)得的寶貝:“祝我的寧寧十八歲生日快樂?!?/p>
謝寧想不起來他當(dāng)時的心情了,但他記得那天他平靜地說了一句:“謝謝。”
謝老爺子并不因他的冷淡而不滿,笑著送出了成年禮。
令謝寧震驚的是,除了別墅之外,謝老爺子還給予了他一份文件,他低頭看著封面上的字,臉上閃過驚訝的表情。
那是一份股份轉(zhuǎn)讓協(xié)議。
謝老爺子說:“我希望你能永遠快樂、自由,不用被過去所拘束,不用承受痛苦和災(zāi)難,也不用為金錢苦惱。你成年了,你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你可以自己掌握未來,自己安排命運,自己選擇想要過怎樣的生活?!?/p>
他說:“從今往后,沒人能替你做決定,任何人都不行。你已經(jīng)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但同時,我也希望你的未來是平坦的、光明的,希望你能少受一點挫折,多經(jīng)歷一些快樂開心的事?!?/p>
謝寧認真地、耐心地聽他說完,不知怎地,鼻頭一酸,胸口被什么酸脹的東西給撐滿了。
他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如古井無波,沒辦法再感知到任何情感,但那一剎那,心頭仍是有所觸動。
后來他慢慢地明白,那種酸脹,大抵就是屬于親情的溫暖。
很淡,但幸而,他還是感知到了。
……
第二天醒來,謝寧的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
昨晚大概并不只是他一個人沒有睡好,莊延的臉色也不太好,謝寧能尋到他眼底淡淡的青紫色。
吃了早飯,莊延堅持要送他去機場。
行李是昨晚莊延臨時整理的,帶的東西不多,事實上謝寧也沒什么必須要帶的,除了手機。
莊延很想和他一起回去,但不行。
至少今天不行。
劇組還有這么多人,這么多事,他回去也不是一兩天的時間,怎么也要提前幾天安排好。
好在過了一晚上,謝寧看起來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的思考,他的擔(dān)心少了一點,但仍沒有消失。
“下飛機就給我打電話?!彼诘馈?/p>
謝寧回過神來,遲疑:“不會打擾到你嗎?”
莊延想了想,又說:“發(fā)短信也行,但記得一定要給我消息。”
謝寧:“嗯?!?/p>
莊延:“我和鐘叔聯(lián)系過了,他會安排人到機場接你,你記得看清楚車牌號,別上錯車?!?/p>
謝寧:“我沒這么糊涂吧?!?/p>
莊延沒搭話,接著說:“到了醫(yī)院也記得給我發(fā)短信,一日三餐要按時吃,不能忘記?!?/p>
謝寧慢慢地應(yīng)下了。
要上機時,莊延松開了他的手。
謝寧的情緒這才有了變化——好似他一直在空中虛無地飄著,這會突然墜落了下來。
下一秒,莊延靠過來,深深地抱住了他。
“別擔(dān)心。”莊延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wěn)可靠,“爺爺會好起來的?!?/p>
謝寧的心落在了實處。
又聽莊延說:“所以你也要好好的?!?/p>
最后告別時,莊延克制不住地又拉住了他。
謝寧疑惑地轉(zhuǎn)過身子,看著他:“還有事?”
莊延遲疑一瞬,拽著他的手,把他拉進自己的懷里,用寬厚的胸膛把他給包裹住。
周圍人流很多,但他不管不顧地低下頭,帶著不舍的吻落在謝寧的唇畔。
好半天,他才啞著嗓子說:“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