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衛(wèi)桓時時刻刻都能為自己找到借口,所以他下意識給出暗示,一定是云永晝的光錐令他芒刺在背。
直到臉上被鱗甲劃破的傷口都一一被包扎好,衛(wèi)桓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待遇以前可沒有任何人有過,就算是他小九鳳都沒有過。畢竟云永晝又冷又傲,誰都不放在眼里。
“謝謝?!焙斫Y不自然滾動兩下,他們之間的氛圍過于安靜,衛(wèi)桓試圖轉移注意力,“反魂果真有用,我感覺自己一點也不難受了。”說著,他低頭檢查自己的指尖,“手指上的青斑也沒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副作用……”
云永晝?nèi)耘f不說話,默默地將醫(yī)藥箱收拾起來。
“我可以回宿舍了嗎?”衛(wèi)桓小心翼翼地試探,他現(xiàn)在妖力全無,多少還是有些怕云永晝。
小毛球委屈兮兮地哼哼起來,從他頭頂跳到肩膀上,不停蹦跶,像是在阻止衛(wèi)桓,“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
云永晝抬眼,似乎沒有太多的反應,衛(wèi)桓很了解他,沒反應已經(jīng)是最好的反應了。于是他又補了一句。
“我朋友還等著我吃晚飯,我得趕緊了。云教官,下次我再來……”
誰知聽完這句,云永晝忽然皺眉,沉默地盯了他幾秒,最后起身站起來,“不行。”
“不是,我不回宿舍去哪兒啊云教官!您總不能讓我睡下面那個池子里吧,我可不會游泳啊?!?/p>
衛(wèi)桓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伸長了脖子望著云永晝的背影嚷嚷著,“云教官!你要是不讓我回去我就賴在你臥室!”說完他屁股一彈,兩手拍打著床,“我就賴這張床上了!我死都不走!云教官我……”
話還沒說完,衛(wèi)桓就被迎面砸過來的衣服糊了一臉,他拿下來一看,幾件換洗的衣服,其中有件黑色襯衫眼熟得很。
“這是……”
“你說的,你死都不走?!痹朴罆儽乜吭陂T框邊望著他,“臥室給你。我睡客廳。”
“哎……”衛(wèi)桓剛開口,云永晝就轉過身去,門砰的一下關上,還落了鎖。
這小少爺是什么怪脾氣啊。
衛(wèi)桓摁了一下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戰(zhàn)斗服幾秒鐘內(nèi)變成了普通的夏季制服,他的眼睛盯著云永晝給他的黑色襯衫,死活也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見過。
算了。衛(wèi)桓感覺自己出完任務渾身都是土,自己都嫌棄自己,于是拿著換洗衣服去洗了澡。
推開浴室門出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子糊味,衛(wèi)桓心一驚,“臥槽不會著火了吧?!彼伊税胩炫P室門,過了好一會兒電子鎖才解開。
“你在干……不是……”衛(wèi)桓覺得自己的語氣太沖了,不像是對著老師應該有的口氣。客廳飄著一股煙,衛(wèi)桓朝著煙的方向走去,“云教官,你在干嘛呀?怎么這么大煙……咳咳咳……”
廚房的煙都迷了他的眼,衛(wèi)桓抬手揮了半天,嗆得嗓子疼,“您在這兒辦篝火晚會呢?”
站在一邊的云永晝轉頭看著他,也不說話,衛(wèi)桓仔細瞅了瞅,這家伙眼神里好像是有那么一點懊悔。
他憋著笑把火關了,打開廚房的窗子通風,“你是想做飯嗎?”
云永晝眼睛瞟向他,又瞟向那個被他燒焦的鍋,依舊不說話。
衛(wèi)桓無比地確信,自己死的這幾年里這小少爺一定受過什么大刺激,以前也就是語言能力喪失而已,現(xiàn)在連腦子都不正常了。
“我來吧,”衛(wèi)桓將黑色襯衫的袖子擼到小臂,端起燒焦的鍋將里面的不明物體倒掉,擱到洗碗池子里,又伸長了胳膊在頂柜里翻出一個新的鍋架在灶上。
弄好這些,衛(wèi)桓掃了掃臺面,竟然全是凡洲的食材,什么番茄青菜之類的人類食材,盡管現(xiàn)在也沒多少人類吃得起這些有機食物。他有些訝異地回頭看云永晝,云永晝也看著他,還上下打量了一下。
打量什么啊。衛(wèi)桓也跟著低頭。
“你為什么不穿長褲?”
聽到這句靈魂發(fā)問,衛(wèi)桓都沒過腦子,愣愣回復。
“您沒給我長褲啊?!?/p>
兩人迷之沉默了一陣,云永晝轉身離開了廚房。
奇奇怪怪的,衛(wèi)桓癟癟嘴,從廚房的墻壁取下圍裙戴好,又確認了一邊自己的平角褲。
也不是很露啊,都是男人怕什么。
衛(wèi)桓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完,把菜拿到水龍頭下面沖洗。切番茄的時候他還在想云永晝剛才的態(tài)度,一不小心就切到了自己的食指,血珠子直往外冒,衛(wèi)桓趕緊拿水沖了沖,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疼。
反魂果也太牛逼了吧。
衛(wèi)桓盯了半天傷口,還挺深的,就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按住自己的手指止血,想出去找個東西包一下。
剛出來,衛(wèi)桓就瞧見餐桌上擱著一創(chuàng)可貼。他也沒覺得奇怪,走過去將手上的傷口貼好,一回頭看見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的云永晝,攤開了左手,似乎在看什么。
云永晝的的確確是他見過最古怪的人。衛(wèi)桓搖搖頭,走回廚房。
沒太多食材,衛(wèi)桓只能隨便弄點,不一會兒就端著兩碗面出來,“云教官你湊合著吃啊,下次我再給你做好吃的。”
他嘴里說著奉承的話,眼睛掃過房間,看見洗過澡的云永晝換了件白色短袖出來,坐到了餐桌邊。
大概是衣服的原因,他看起來和七年前那個不愛說話的男生一個樣。略濕的短發(fā)垂在前額,將他左額的紅色火焰稍稍遮住些許。
衛(wèi)桓解開圍裙掛在椅子背上,坐到了云永晝的對面,屁股剛沾上凳子又立刻起來,謹慎發(fā)問,“我可以坐嗎?”
云永晝望了他一眼,輕嗯了一聲。
衛(wèi)桓這才放心。云永晝這種陰晴不定的人,得時時刻刻小心著點。
凡洲常年飽受戰(zhàn)爭之苦,農(nóng)業(yè)發(fā)展滯后,加上資源被掠奪,食物極度緊鎖,人類又不能吃妖怪的食物,所以很多口糧都是合成出的無機產(chǎn)物。
衛(wèi)桓在暗區(qū)那幾天吃的都是人工海帶之類的東西,原本妖界就對人類的食物不屑一顧,云永晝這樣出生于妖界名門望族的天選之子,更是幾乎沒吃過幾次。
真是搞不明白他現(xiàn)在怎么變了口味,居然還喜歡上人類的食物了。
快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出任務體力消耗巨大,衛(wèi)桓飛快地擦嘴看向云永晝,“好吃嗎云教官?”
云永晝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口,語調也沒有什么波瀾,但說出來的話倒是肯定,“好吃?!?/p>
真好糊弄。
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溫馨的場面對他們來說多少應該是陌生的,可衛(wèi)桓一時間竟也沒覺得多尷尬。吃完東西,云永晝讓他回到臥室,自己走到了客廳的沙發(fā)。
衛(wèi)桓往外瞄了一眼,他一米八幾的高個兒,縮在沙發(fā)上實在不像話,于是開口道,“云教官,你要不還是進來睡?您還有新被子嗎,我打個地鋪?!?/p>
云永晝走進來在臥室的衣柜找了一下,只找到一床薄被。衛(wèi)桓怕他尷尬,自己搶了被子就往外跑。
“站住?!?/p>
腳步一頓,衛(wèi)桓笑嘻嘻回頭,“那個,我覺得外面沙發(fā)也挺舒服的?!?/p>
云永晝的眉尾輕微地挑了一下,“回來。”
他的聲音永遠透著不可置否的堅定,衛(wèi)桓沒有辦法,現(xiàn)在受制于人只能什么都聽他的。
這家伙這么狂躁,一會兒嗖嗖嗖放出一大堆光錐把自己戳成篩子可就不值當了。
“我沒想跑?!毙l(wèi)桓眨眨眼,“我剛剛騙您的,我就是跑兩步消消食兒?!彼е蛔釉刈隽藥讉€弓步,干笑著走到了床邊,跪在地上鋪好,自己乖乖躺了上去,“云教官晚安,云教官好夢。”
云永晝沒有回他的話,衛(wèi)桓只當他默認了,自己轉過去背對著云永晝的床,直到感覺云永晝關了燈,躺了下來,衛(wèi)桓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
這件衣服上有云永晝的氣味,衛(wèi)桓聞得出來,從上學的時候他就記得這股冷冷的香氣,很淡很淡,但很特別。
初夏的夜里還是有些涼,半夢半醒間吹來一陣風,衛(wèi)桓縮了縮下巴,碰到衣領內(nèi)側的一處刺繡。
他忽然想起了這件襯衫的歸屬,可意識已經(jīng)先記憶一步,陷入了沼澤般的夢境里。
夢里的他回到了少年時代,夏日的風將他的黑色襯衣吹得鼓起,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衛(wèi)桓回頭,瞧見了白襯衫牛仔褲的揚升,手里拿著兩串冰糖葫蘆,只不過上面的果子看起來不像是尋常果子,有點像野葡萄。
“這是什么?”衛(wèi)桓從他手里拿過一串,嗅了嗅。揚升手指向山海主乾道熙熙攘攘的攤位,“嘉卉學院的女生擺攤賣的,說是拿菵草[1]的果子做的冰糖葫蘆?!?/p>
今天是山海大學十年一度的山海祭,最初是為了紀念山海大學的成立,后來就慢慢從山海大學的校慶變成了校園狂歡祭典,通常都是在招生后的第二年七月七日舉辦,持續(xù)整整三天,是山海最盛大的節(jié)日。
山海祭活動豐富,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的特色,嘉卉學院的學生最喜歡的就是擺攤賣一些奇珍異草。
“這一串多少錢?”
“三十妖幣?!?/p>
衛(wèi)桓翻了個白眼,把手里那串塞回揚升手里,“你是不是傻?她說菵草你就信啊,菵草多貴啊,吃一顆智力猛增的能是隨隨便便拿出來擺攤的嗎我的哥哥啊,這一看就是野葡萄?!?/p>
說完衛(wèi)桓又拽著揚升的手腕咬了一口他手里的冰糖葡萄,含糊不清道,“我就說吧,那些小姑娘就喜歡騙你這種老實妖?!?/p>
“那你別吃?!睋P升抽回自己的手,又被衛(wèi)桓把串抽走,“我就要吃!你還別說,這小葡萄還挺好吃。”
遠遠地走過來一個穿著淡綠色長衫的男生,手里還拿著一把折扇,像是穿越過來的,衛(wèi)桓看清人之后立刻高舉手臂朝他揮舞,“不豫!”
蘇不豫也笑起來,神色溫柔,“你們倆今天怎么穿得像黑白無常似的?”
衛(wèi)桓低頭看看自己,又瞅了一眼揚升,大笑起來,“真的誒?!彼芸煊譀_著蘇不豫挑眉,“我這件襯衫好看吧,新買的。你看這領口里面還有我的名字縮寫,特別巧,所以我就買了?!?/p>
揚升繞著蘇不豫轉了個圈,“不過你這是什么打扮?”
蘇不豫那張清秀的臉上露出些許驚訝之色,“不是吧,你們不知道?剛才我一進來就被拉去抽簽了,你們沒遇到嗎?”說著他摸出一張藍色的布簽遞給他們看。
簽的正面繡著扶搖的銀白風紋,打開來則寫著一行字——古風cosplay
“這是今年山海祭的新活動,好像每個學院的學生會和山海百名榜都強制參加,其他學生自愿參加,要先去冥祥樓前面抽簽才能知道自己參加什么項目?!?/p>
衛(wèi)桓一聽就撇了下嘴,“肯定沒好事兒。我不去,誰愛去誰去,本帥哥今天的日程呢就是逛逛夜市攤位,哎對了,我都跟上善學院的鮫人小美女約好了,一會兒要去看她的水上芭蕾?!?/p>
揚升一把拽住拔腿就要跑的衛(wèi)桓,“你是百名榜第二名,你可不能不去?!?/p>
“不是,”衛(wèi)桓一聽到[第二名]這三個字就條件反射地炸毛,“你能不要那么執(zhí)著于名次嗎?再說了,第一名肯定不去的我這個第二名要時時刻刻向榜首看齊,這叫見賢思齊焉,不懂了吧,古文學得不好吧,我小學可是古文課代表……”
“可是第一名去了?!碧K不豫微笑道,“他現(xiàn)在就在冥祥樓?!?/p>
“什么?!云永晝瘋了吧?”
衛(wèi)桓好說賴說都不行,最后兩個死黨相視一笑,揚升展開雙翼,蘇不豫腳下蓄了朵云,一人抓了衛(wèi)桓的一只胳膊,硬生生把他吊著強行運送到了冥祥樓。
“喂!你們兩個給我等著!”
冥祥樓前頭人滿為患,一眾學生見天上飛著倆扶搖學院的妖怪,紛紛讓了條道。揚升和蘇不豫默契地松開手,將衛(wèi)桓丟了下去。
“操,我的屁股!你們摔死我得了!”
揚升笑著降落,收了翅膀,“還沒聽說扶搖的哪個學生是摔死的?!?/p>
“阿桓可以開個先河。”蘇不豫立刻接過話。
“嘁?!毙l(wèi)桓拍拍屁股站起來,正要往反方向跑,一跑就撞到一個人身上,“臥槽又是誰這么不長眼撞到大帥哥身上!”
一抬頭,哦豁,云永晝。
前一秒還齜牙咧嘴的衛(wèi)桓立刻笑嘻嘻,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臉,“是我~”
揚升簡直無語到了極點,扭頭看向蘇不豫,“你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嗎?”
本想等著蘇不豫和他繼續(xù)一唱一和,可他卻愣了一下,恍惚地轉頭看他,“你說什么?!?/p>
云永晝冷眼看著衛(wèi)桓,不說話直接繞開他走過去。衛(wèi)桓跟在他的后頭大搖大擺,像是混得很熟一樣,左一句右一句沒個完。
“剛剛他們還說你已經(jīng)到冥祥樓了,原來你剛來啊,我還以為你比我先呢?!?/p>
“我一聽你來了我立馬就過來了,那叫一個積極~”
“哎我才發(fā)現(xiàn)你今天穿的衣服和我的好像哦!我也是黑襯衫欸,看來我們很有默契!”
“對了云永晝,你知道有哪些項目嗎?你看到不豫沒,他穿的古裝挺好看的我也想穿,你想抽到什么項目?”
衛(wèi)桓都要貼到云永晝身上了,云永晝只淡淡瞟了他一眼,走到了抽簽臺前,“只要跟你不是同一個就好?!?/p>
嘖。
這人真是……
抽簽臺事實上就是冥祥樓前的三株樹[2],名為三株,實則是有一棵大樹,整體形同凡洲的常見的柏樹,但葉子卻是一顆一顆的珍珠,遠遠望去璀璨耀眼,漂亮極了。
學生會的干事們將所有種類的簽都系在了這棵大樹上,為了保證平衡,所有布簽都按照學院分類,共有紅藍綠白四種。
衛(wèi)桓背著手在這樹下溜達了一圈,挑來撿去的,又纏著負責抽簽的女同學問問題,“你們有哪些項目???哎你是不是海棠妖?”
女生一愣,臉上浮現(xiàn)紅暈,“你、你怎么猜到的?”
衛(wèi)桓沒有直接回答,反倒補了句,“嘉卉學院的旗袍校服你穿著好看。”說完他又道,“你臉上印著花黃,我雖然看不出來究竟是哪種花,但你身上又沒有花香,想一想也就知道是海棠了,海棠無香嘛?!闭f完他笑起來,尖尖的犬齒添了份俏皮感,“我沒猜錯吧。哎你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呢?!?/p>
“哦,對、對啊?!毙『L挠檬直迟N了貼自己的臉,燙得厲害。她不敢直視衛(wèi)桓,側過臉去將已經(jīng)被人抽到的簽拿給他看,“有古裝cosplay表演,女仆咖啡館,恐怖屋之類的?!?/p>
揚升不像衛(wèi)桓,時時刻刻都要逗一逗小女生,他老老實實從三株樹上抽了個簽,“好巧,我是恐怖屋?!碧K不豫接過他的簽,“真的。那你好慘,要進去嚇小姑娘了?!?/p>
“妖也會怕鬼嗎?”衛(wèi)桓插了一句,“我覺得好些妖可比鬼難看多了,還好意思怕鬼呀?!?/p>
揚升無奈地嘆口氣,將布簽塞進牛仔褲口袋,“就你好看,快點選吧?!?/p>
“知道啦?!毙l(wèi)桓轉著腦袋下意識找了找云永晝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手都沒有抬,從他袖口緩緩延伸出的光索已經(jīng)圈中了一個紅色的簽。
燦然樹影下的他格外好看。
“你這樣子看起來像在求姻緣似的?!?/p>
云永晝冷冷瞥他一眼,光索也停止動作。衛(wèi)桓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云永晝的光索一抽,將那個紅色的簽抽了下來。
衛(wèi)桓撒開手,小嘴說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