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興連同手下旗牌官一下子愣住。
“你,你見過這些箱子?”
“不過是循痕推測而已,地上這么多蠟油的痕跡,想裝著不知道都難?!苯裣慕又?,“我方才說參將大人未必拿得住他們,是因為這伙賊人人數(shù)眾多,有恃無恐,十分囂張,壓根未把王方興一眾軍士放在眼中。”
“何以見得?”陸繹盯著她追問道。
今夏指指艙壁上好幾處劃痕:“墻都劃成這樣,搬箱子時的動靜可想而知,鬧這么大動靜,只能說明這幫賊人有恃無恐?!?/p>
“你怎么知道這些劃痕是賊人所劃,說不定是軍士們搬箱子進(jìn)來時劃到的?!?/p>
今夏將手中的水晶圓片遞過去,示意他自己看,然后道:“方向不一樣,刮出來的痕跡也不同,你仔細(xì)看劃痕細(xì)微處?!?/p>
水晶圓片接在手中,尚帶著些許她的手溫,光滑潤澤,陸繹低頭看去,水晶精致小巧,中凹邊凸,隔著水芯片望去,可將物體放大數(shù)倍。劃痕細(xì)微處,木屑卷邊,方向果然與她所比劃的一樣是朝上,自然是將箱子抬起時劃到的。
楊岳重重地咳嗽幾聲,示意今夏不可再說下去,他才方道:“雖然能看出些許線索,但此案復(fù)雜,我等只是一應(yīng)小捕快,經(jīng)驗尚淺,只知是一伙江洋大盜所為,人數(shù)應(yīng)在四至六人之間,作案手法嫻熟,顯然是慣犯,此刻只怕已經(jīng)順?biāo)?,遠(yuǎn)在幾里之外,追蹤不易?!?/p>
今夏斜眼睇他,總算勉強忍住不說話。
王方興呆呆聽了半日,直至此時方才插得上口,連連點頭道:“這河道分支甚多,若賊人已經(jīng)順?biāo)?,如何追蹤得到?王某身受大將軍厚恩,如今生辰綱被劫,賊人無蹤,實在無顏回去見大將軍。”
絲毫沒有照顧王方興情緒的認(rèn)知,今夏戲謔道:“王大人千萬想開些,莫做輕生之舉,否則豈不可惜了眼下這套富貴……”
“你……這是何意?”王方興猛地盯住今夏,目光中有著明顯的怒意。
“她的意思是說,王大人能在仇大將軍麾下做事,這套富貴不易,我等著實羨慕得很,羨慕得很?!睏钤罁屧诮裣拈_口前打圓場,朝王方興拱手道:“我等不才,無法幫上忙,還請大人見諒?!毖韵轮獗闶谴蛩愀孓o了。
對于他們,王方興似乎也已用盡耐心,頗不滿地打了個請便的手勢,眼見著今夏與楊岳出了艙室,才朝陸繹干笑道:“你瞧瞧,這些六扇門的人,要嘛推脫雙目有疾,要嘛就只會說得天花亂墜,半點事情也做不來?!?/p>
陸繹輕咳兩聲,也朝王方興拱手告辭道:“大人也不必過憂,待軍士醒后,也許尚有轉(zhuǎn)機也不一定?!?/p>
王方興只作愁眉苦臉狀,還禮后請旗牌官將陸繹送下了船。
復(fù)回到站船上,天蒙蒙泛著魚肚白,河面晨霧蒙蒙,寒意沁人。
“哼!小爺放他一馬,他倒當(dāng)我們是吃素的!”今夏在寒氣中縮著脖子惱怒道,“不識抬舉!”
楊岳回首望了眼王方興的站船,才朝她道:“爹爹再三交代莫要胡說,你方才說些什么?幸好我把話兜回來,否則又是麻煩?!?/p>
“就是看不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德行,”今夏不滿道,“別的都不提,無端地攪了我的好覺,鬧得雞犬不寧,不過是為了拖這一船人為他做個見證罷了?!?/p>
楊岳豈能不知王方興的用意,只是他們身為小小捕快,莫說翻江倒海,便是連個水花兒都濺不起來,遇著官兒,也只能忍氣吞聲裝聾作啞。
“夏爺,等您有朝一日高升首輔的時候再逞能行不行……衙門俸祿不多,好歹也是筆銀子啊?!?/p>
楊岳戳戳她額頭。
“知道了知道了,看在銀子的份上,下次我會再忍忍。”今夏沒奈何道。
兩人回到楊程萬船艙,將王方興船上的情況向他復(fù)述。
“守生辰綱的軍士不是中迷香,而是因為喝了蒙汗藥而陷入昏迷?!睏钤老虻A報導(dǎo)。
今夏也不說廢話,直接道:“艙室內(nèi)所有的腳印都是軍士的腳印,根本沒有外人進(jìn)入過——王方興擺明是想自己吞了生辰綱,賊喊抓賊?!?/p>
楊程萬聽罷,并無詫異之色,淡淡道:“那倒未必,我瞧他那副著急的模樣,不像裝出來的。倒是他身旁的旗牌官有些問題?”
“旗牌官……”
“你們沒有留意過他嗎?”
“我是覺得他有點怪,留意到他衣袍下擺上有很多蠟油,靴面也有蠟油……當(dāng)時我還覺得奇怪,后來看到艙室里的蠟油就明白了。”今夏想著,“好像就沒別的了?!?/p>
“爹爹,你的意思是他偷了生辰綱?可他放哪里?”楊岳問道。
“應(yīng)該還在船上?!睏畛倘f有點不滿地看向他們倆,“你們回來之后沒有留意過這條船的吃水線嗎?這條船,從??康浆F(xiàn)在,吃水線沒有變化過?!?/p>
今夏吐了吐舌頭,繼而恍然大悟道:“那些蠟油!不是為了防止潮氣,而是為了防水,我明白了!他是把箱子放到水下了。他肯定是覺得這批貨放眼皮底下才安心?!?/p>
聽出她語氣中的躍躍欲試,楊程萬警告意味地盯了她一眼:“仇鸞的家事與我們無關(guān),丟了就丟了,不許插手?!?/p>
“哦……”
今夏與楊岳應(yīng)了,諾諾地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