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陸繹看著周顯已因為開始腐爛而腫脹的面容,眸光暗沉,片刻后望向楊岳,吩咐道:“把他的靴子脫下來?!?/p>
楊岳依照命令,上前去脫尸首上的靴子,盡管他已經(jīng)足夠小心翼翼,但因為尸首已經(jīng)高度腐爛,靴子連著皮肉被脫下,露出森森白骨,血水咕嘟咕嘟直冒。
今夏只覺得腸胃一陣翻騰,連忙手腳并用地爬上坑來,扯下蒙面的布巾,連著吸了幾口清涼的空氣。
“前輩,有勞了?!?/p>
陸繹轉(zhuǎn)向楊程萬有禮道。
“不敢,楊程萬分內(nèi)事?!睏畛倘f忙道,一瘸一拐地行到坑邊。
楊岳忙伸手將爹爹扶下來,又因惡臭太過,他取了布替爹爹蒙好口鼻。楊程萬皺眉道:“……把夏兒叫下來,她再這么嬌貴就別當捕快了?!?/p>
楊岳剛張口欲喚,就看見今夏順著坑邊溜下來,忙朝她使眼色,示意爹爹臉色不好。
“頭兒,我是上去看看這墳頭的風水,哪嬌貴了。”
今夏陪著笑臉嘿嘿道,用布巾蒙好口鼻,硬忍著惡臭,幫著楊程萬取出全套驗尸的銀具,在旁恭敬候著。令她頗不解的是,陸繹竟然也下到棺邊,一言不發(fā)地站在楊程萬對面,看樣子是要看楊程萬如何驗尸。
莫非他是信不過頭兒?
若是信不過,他大可喚錦衣衛(wèi)來驗尸,為何又不帶人來?她想不明白。
銀制小刀,銀制剪刀,銀制小鏟,銀制密梳,大小銀針數(shù)根等等,今夏按照楊程萬的吩咐,一樣一樣遞過去。楊程萬卷起衣袖,有條不紊地從發(fā)絲開始,再到檢查口腔、剖開腹部、查驗尸首內(nèi)臟,一一驗過。
尸臭幾乎快要將今夏熏昏過去,腸胃翻涌,但腳始終不敢挪動半步,老老實實地釘在原地。楊岳也是如此,接遞工具,不時擔憂地看著爹爹的那條傷腿,恐它不能久站。
天色愈來愈陰沉,風再卷過時,已有細雨紛紛而至,撲在衣袍發(fā)絲之上。
楊程萬的傷腿是舊疾,若是被雨淋濕受了寒氣,疼起來便是十天半月也不得好,今夏擔憂地看向楊岳。楊岳顯然也是擔心,再看驗尸已經(jīng)接近結(jié)束,忍不住開口道:“爹爹,我來吧,您歇會兒?!?/p>
楊程萬沒理會他,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繼續(xù)驗尸。
今夏轉(zhuǎn)頭望向陸繹,期盼他能說句話,但后者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楊程萬的每一個動作,半邊衣袍被雨濡濕都未理會。她佯作假咳,咳咳咳了半晌,陸繹連瞥都未瞥她一眼,卻被楊程萬側(cè)頭瞪了一眼,只得收聲。
“頭兒就是老實,由著這廝擺弄欺負。”今夏暗自惱怒,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稍稍側(cè)了身子,盡量地替楊程萬擋些風雨。
如此又過了近半個時辰,楊程萬連最后靴底也查驗過,方才放下最后一件銀鉗,朝陸繹有禮道:“大人,已查驗完畢?!?/p>
陸繹頷首,有禮道:“前輩辛苦?!?/p>
傷腿耐不得久站,此刻松懈下來,楊程萬身體微微一晃,楊岳趕忙上前扶住,將他攙托上來歇息,取了水囊給爹爹喝。此時的楊程萬,疲態(tài)倍顯,兩鬢花白,傷腿盡量平伸。楊岳蹲在旁邊,手法輕柔且熟稔地替他按揉著。
“此地筆墨不便,我回去后便把驗尸格目呈給大人?!睏畛倘f見陸繹朝他行來,連忙就要起身,被陸繹按住肩膀,只得又坐了下來。
“不急……前輩的腿,是何時受的傷?”
聞言,楊程萬有點訝異,他以為陸炳已經(jīng)將此事告訴過陸繹。
陸繹留意到了楊程萬的神情,撩袍半蹲下身體,平視楊程萬問道:“前輩?”
楊程萬笑得風輕云淡,道:“我已經(jīng)算走運的人,進了詔獄,還能活著出來,傷條腿就不能算件事兒?!?/p>
棺木那邊,今夏責無旁貸地負責收尾,將尸首衣著復整理好,覆蓋上棺木蓋,因沒有沒趁手的家伙事兒,她便在地上尋了塊青石塊,一下一下地把棺材釘又全都釘了回去,這才躍上坑來,操起鐵鏟把土再給填回去。
楊程萬進過詔獄?他犯了何事?
陸繹微怔,爹爹并未提過此事,只說楊程萬在一次任務中受了極為嚴重的傷,從此退出了錦衣衛(wèi)。
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陸繹沉吟片刻,剛想開口,就聽見一人連蹦帶跳竄過來……
“都完事了!頭兒,咱們哪吃去?”今夏辟辟啪啪地拍著手上的灰土,可憐兮兮道。
這個小徒兒平素就餓得特別快,再說眼下確是過了飯點快一個時辰,怨不得她喊餓,楊程萬暗嘆口氣,由楊岳扶著站起來,朝今夏道:“急什么,聽經(jīng)歷大人的吩咐?!?/p>
今夏看向陸繹,嘿嘿干笑道:“其實我就是在為經(jīng)歷大人考慮,大人肯定餓了吧?”
“還好?!?/p>
陸繹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