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宋輕羅眼光不錯。”崔高煜道。
林半夏還以為崔高煜是說的他和宋輕羅談戀愛的事,露出幾分不自在。
誰知道崔高煜道了句:“我還以為他永遠不會有搭檔呢?!?/p>
林半夏:“……你什么意思?”
崔高煜笑了笑:“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你是在夢境里了嗎?”
林半夏:“你也知道?”
“當(dāng)然?!贝薷哽险Z出驚人,“我知不知道,只取決于我想不想知道,不過我對你實在是有些好奇,你不記得現(xiàn)實里的事了,卻記得夢境里的——如果我沒猜錯,你可以記住你進入的所有夢境吧?!?/p>
林半夏沒說話,抿了一下唇。
有時候問題雖然沒有答案,可沉默,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林半夏說:“宋輕羅說時間不多了,你既然是他的朋友,為什么不幫幫他?你是和他一起進入夢境的吧,雖然我不記得了……難道我們不是一起的?”
崔高煜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的確曾經(jīng)是一起的?!?/p>
林半夏:“曾經(jīng)?”
“后來,就不再是了?!贝薷哽险f,“或者說,我不再是。”
林半夏:“……能說清楚一點嗎?”
崔高煜說:“可以。”他抬手看了眼表,然后打了個響指,接著開始往外走。
林半夏沒明白他要做什么,以為他只是要耍帥,誰知跟著他往外走了幾步,看到客廳里的情景后,就這么愣在了原地。
只見客廳畫面凝固了,本來還在播放的電視節(jié)目,停留在了同一個畫面。宋輕羅坐在電視對面,變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像,直到崔高煜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他也沒有一絲的變化。
林半夏條件反射的找表,果然,看見掛在墻上的時鐘,停止了走動。
“在這里,我想要做什么可以。”崔高煜說,“制造一切,控制時間,在夢里,你無所不能?!彼f著,又打了個響指,客廳的門嘎吱一聲開了,露出了外面的世界。
可和林半夏剛才見到的繁花盛景不同,外面變成了一片虛無的黑暗,沒有陽光,更沒有植物,只有深的好像能將人靈魂吸入的空洞。
林半夏想起了小花的話,心里想著難道崔高煜就是小花口中的“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贝薷哽险f,“但我不是這里的控制者,我只是一個囚徒,一個可以被消耗掉的,支撐這個世界的支點?!彼p手交疊,靠在沙發(fā)上,神情慵懶,說出的,卻是讓人后背發(fā)涼的話,他說,“一個夢,自然是不能憑空存在的,它需要依存的對象,人類自然是最好的選擇,情感豐富,回憶充足,可以無限的使用,直到他們的精神支撐不了,瀕臨崩潰。”
林半夏被崔高煜盯著,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崔高煜笑了:“不用害怕,這只是個夢,就算我對你開了一槍,你也不過是在夢里被傷害了——在夢里被傷害,是不會死的?!?/p>
林半夏說:“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他記得宋輕羅說過,因為這個夢會傳染,所以死了很多人。
崔高煜:“我說了,人類只是消耗品,脆弱的意志在它面前,全是一次性的使用品,癲狂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活下來,反倒成了奢望?!彼f到這里,看向林半夏的眼神里充滿了憐憫,“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這件事我也曾經(jīng)嘗試過,可是最后失敗了,你要知道失敗的后果,比死了更可怕。”
林半夏道:“你……到底要說什么?”
“白路澤是我的搭檔。”崔高煜說,“你現(xiàn)在或許不記得了,我得告訴你,現(xiàn)實里的你,肯定是知道我的,因為我是上一次夢境被封存時,唯一的幸存者?!?/p>
林半夏不太明白,但也感覺崔高煜說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惜他都不記得了。
“大家都以為我活了下來?!贝薷哽险f,“甚至以為這個夢被封存了,也是,從某種程度來說,它的確被封存了,可惜封存的期限是有限的——直到我發(fā)瘋之前。”
林半夏道:“你這一次沒有和我們一起進入夢境?那你為什么會存在在這兒?!?/p>
崔高煜微笑:“當(dāng)然是因為,我從未出去過?!?/p>
林半夏愣住。
“我和你一樣,和這里每一個人一樣,我甚至是第一個恢復(fù)記憶的人,開始嘗試各種方法離開這里。”崔高煜說,“只有離開了這兒,我才能回到現(xiàn)實見到他,無數(shù)的方法嘗試了無數(shù)次,殺了自己,殺了別人,殺了入目所及的所有生物,無所不用其極……你覺得,我成功了嗎?”
顯然沒有,因為如果崔高煜成功了,他就不會站在這里。
林半夏盯著他,覺得毛骨悚然,他自然不是在害怕崔高煜,而是他總是感覺,崔高煜似乎要告訴他一個更加恐怖,更加令人悚然的真相。
“崔高煜還是醒了?!贝薷哽险f,“你猜不到他付出了什么?!庇质且粋€響指,屋外的黑暗再次變成盛開的繁花,一輪明月置于穹頂之上,澄澈明亮,動人至極。
然而一切都為假象,入目皆是夢境。
崔高煜沉默的凝視著窗外,他說:“你看到月亮上的陰影了嗎?”
林半夏扭頭看去,什么都沒有看到,今天并非十五,月亮卻是完整無缺的,沒有一絲的云層遮擋,更沒有崔高煜說的陰影。
“那是群山的模樣。”崔高煜說,“我只見過它一次,和它做交易的時候,它就在黑暗里,就在月亮上,是這個世界的支配者,是你踩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泥土。”他閉了閉眼,聲音又低又沉,像是在吟誦一首古老的詩,“無論你看到了什么,嗅到了什么,都是它的氣息——你永遠無法醒來,癲狂是贊美,死亡是獎勵?!?/p>
他說完,扭頭看向林半夏:“即便如此,你也要嘗試和它接近嗎?”
林半夏沉默了一會兒,他差不多明白了崔高煜的意思,他沒有猶豫,平靜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是,我要嘗試,就算……我不行,至少,也得讓宋輕羅出去?!?/p>
崔高煜微微偏頭,好奇的看著林半夏:“你們不過只認識了不到一個月,你就那么喜歡他?”
林半夏直白道:“我感覺我們不止認識了一個月。”
崔高煜了然一笑。
“要怎么離開這里?”林半夏說,“無論我能不能成功,我也希望……自己可以試試。”
崔高煜說:“我無法給你答案,因為我是個失敗的嘗試者?!?/p>
林半夏:“……”
崔高煜道:“但是,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他慢聲道,“當(dāng)你越靠近它,你就越能感到恐懼,恐懼會侵蝕你的意志,讓你臣服于它——我失敗了,因為我害怕了,你呢?林半夏,你能為宋輕羅做到,犧牲自己的恐懼嗎?”
林半夏不知道他可不可以,他的確對于很多事情,都很麻木。別人看見尸體或許會尖叫,可他好像喪失了情感里某個重要的部分?;蛟S這是他的優(yōu)勢,但他并不打算告訴崔高煜。
“你很聰明。”崔高煜說,“我得提醒你,一個聰明,但意志不堅定的人,他或許會死的比常人還要快一點,是的,死掉,因為他甚至沒有作為消耗品存在的資格?!?/p>
林半夏想起了秦詡,想起了姜信,想起了死于自己身邊的每個人,不知他們之中,有多少人符合崔高煜的說法,又有多少人,已經(jīng)回不去現(xiàn)實了。
“好了?!贝薷哽系溃皶r間差不多了,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林半夏說:“我要怎么靠近它?”
崔高煜說:“夢境的深處,會給你答案?!?/p>
林半夏微微一愣。
崔高煜伸手,響指聲再次響起。滴答一聲輕響,秒針繼續(xù)走動,電視里的畫面也動了起來,宋輕羅眨了一下眼睛,扭頭看向兩人,見兩人不說話,道:“你們什么時候過來的?”
崔高煜微笑:“就在你沉迷電視節(jié)目的時候?!?/p>
宋輕羅說:“我好像在這里坐了很久?!?/p>
“有嗎?”崔高煜道,“太爛的電視節(jié)目,總會讓人度日如年?!彼玖似饋?,拍拍手,像是要拍掉手心里的灰塵似得,“我先回去了,祝你們有個美妙的夜晚?!彼创揭恍?,對著宋輕羅擠了擠眼。
宋輕羅嫌棄的嘖了一聲:“快滾。”
崔高煜轉(zhuǎn)身走入了深沉的夜色里,宋輕羅盯著門的位置看了一會兒,道:“門什么時候開的?”他回頭看向林半夏,發(fā)現(xiàn)林半夏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眼神很復(fù)雜,似乎藏了很多的情緒,宋輕羅在里面看到了一些欣喜,一些憂愁,還有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喜歡。
林半夏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已經(jīng)暴露了自己的心情,睫毛忽閃兩下,說今天的月色不錯,要不要出去看看月亮。
宋輕羅突然笑了起來。
林半夏問他笑什么。
宋輕羅說:“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一句話?”
林半夏道:“什么?”
“今晚月色很美。”宋輕羅說。
“這句話怎么了?”他乍聽起來,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聽過似得,可仔細想想,又不記得了。
“傻瓜?!彼屋p羅說,“這是表白的話?!彼麥厝岬目粗职胂?,“我對你說,今晚月色很美,你記得回我一句?!?/p>
林半夏道:“回什么?”
“風(fēng)也溫柔?!彼屋p羅認真的教導(dǎo)著自家的小朋友,“這就表示,你也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