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了李穌,他把口罩和墨鏡都摘了,雪白的膚色在黑夜里也是那么的醒目,他手里捧著飯盒,一邊吃一邊和身邊的李鄴在說什么,李鄴提著飯桶站在旁邊,微微低著頭,背脊卻挺的筆直。林半夏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那雙綠色的眼睛帶著溫柔的神色凝視著低著頭吃飯的李穌。
“李穌。”宋輕羅叫了李穌的名字。
下一刻,林半夏便親眼瞧見,李鄴眼神里的溫柔不見了,綠眸又恢復(fù)成了往日里最常見到的疏離和冷漠。
李穌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扭過頭來,嘴上還沾著飯粒,道:“喲,這么快,就來了?”
宋輕羅:“嗯,里面情況怎么樣?”
李穌說:“沒什么動靜,但也不正常,沒人出來,沒人進(jìn)去,跟死了似得?!?/p>
宋輕羅:“一個出來的人都沒有?”
李穌說:“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可的確沒有,去找盧茵茵的那個人的行蹤你也看了,不是居民區(qū)里面的人,所以感染可能早就已經(jīng)擴(kuò)散?!敝皇撬麄儸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而已。
宋輕羅說:“行吧?!彼D(zhuǎn)身朝著小區(qū)里面走去。
林半夏朝著李穌的碗看了眼,笑著調(diào)侃一句:“吃的不錯啊?!?/p>
李穌嘿嘿直笑,朝著李鄴的方向看了一眼,這眼神不言而喻,顯然手里的食物就是李鄴送來的。
宋輕羅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林半夏趕緊跟了上去。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晚上過來,和白天相比,周圍的建筑看起來多了幾分陌生的味道。進(jìn)到小區(qū)里之后,黎心語就覺得不太舒服,抱著手臂,低聲道:“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林半夏說:“是挺奇怪的?!杯h(huán)顧四周,“沒有一家開燈?!?/p>
黎心語:“……”被林半夏這么一提醒,她才意識到,整個小區(qū)里,除了路燈之外,居然沒了別的光源?,F(xiàn)在也僅僅是晚上十點(diǎn)而已,可是每一層樓都是漆黑的,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張張怪獸大張著的嘴,引誘著他們?nèi)雰?nèi)。
黎心語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再去十八棟那邊看看吧。”林半夏提議。
“好?!彼屋p羅同意了。
其實(shí)那東西在不在小區(qū)里,都是個謎,不過林半夏仔細(xì)想想,覺得這些人的組織形態(tài),的確很像螞蟻。井然有序,卻沒有自己的思想,只能被集體支配,不,準(zhǔn)確的說,只能被蟻后支配。
普通的螞蟻,生來就是為蟻后服務(wù)的,無論是尋找食物,亦或者壯大族群,所有的行為,都是圍繞著最核心的蟻后。
那么現(xiàn)在,那個控制一切的蟻后在哪里呢?林半夏想,它可以隨意的移動自己的身體嗎?不,不可能是這樣,因為若是它可以輕輕松松的轉(zhuǎn)移自己,那么完全沒有必要選擇這一片老舊的小區(qū)作為巢穴,這樣反而更加安全,因為它可以肆無忌憚的在人口眾多的城市里,尋找可以感染的對象,完全沒有必要制造出這樣一片特殊的且容易被發(fā)現(xiàn)異常的區(qū)域。
但目前從宋輕羅他們調(diào)查的信息來看,城市周圍出現(xiàn)異常的區(qū)域只有這一部分,以此推斷,它制造這個地方,定然是有什么目的的。
林半夏一邊思考,一邊跟著宋輕羅往前走,眼見馬上就要到十八棟樓的面前,宋輕羅忽的停住了腳步。
林半夏奇怪道:“怎么了?”
宋輕羅說:“不對勁?!?/p>
“什么不對勁?”林半夏問。
宋輕羅說:“周圍有人。”
林半夏一聽,朝著四處看去,這附近沒有路燈,到處都黑黢黢,隱隱約約的,他看到黑暗里似乎有影子攢動,起初是一個,接著是兩個,最后密密麻麻的停在了他們的周圍。
黎心語被嚇了一跳,趕緊從背包里掏出手電筒,照向四周,這不照還好,一照她嚇的差點(diǎn)手電筒都沒拿穩(wěn)。不知什么時候,他們身邊出現(xiàn)了一大群人,這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穿著不同的衣服,卻用同樣的眼神盯著他們,不過片刻的功夫,黎心語就被他們盯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群人乍看上去,數(shù)量至少有一百多個,圍成一個圈將他們四人圍在了最中央,然后緩緩的朝著他們靠攏。腳步無聲無息,簡直像是幽魂一樣。
“怎么辦?”林半夏道,他的手摸到了腿上的匕首,可說實(shí)話,對怪物他還能毫無顧忌的下手,可是周圍的全是人……
宋輕羅沒有應(yīng)聲,在人群里掃視,似乎是在尋找什么:“給我些時間?!?/p>
“好?!绷职胂恼f。
眼見著圍住他們的人越來越近,林半夏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甜膩氣息,這氣息的來源應(yīng)該就是人群中的某一個,奈何人實(shí)在是太多,他一時間很難找出來,倒是嗅覺靈敏的黎心語指著某個方向大喊了一聲:“這里的味道比較濃!那東西是不是在這兒?”
宋輕羅扭頭看去,漆黑的眸子像一塊凝結(jié)的冰,他看了眼林半夏:“它就在那里,我得從人群里過去?!?/p>
林半夏咬牙道:“要怎么去?”
宋輕羅說:“你把我扔過去?!?/p>
林半夏這才想起,宋輕羅的體重和常人不太一樣,輕了很多,林半夏背過他,感覺最多二三十斤的樣子,雖然林半夏扔不動一百多斤的正常人,但二三十斤還是不在話下,干脆伸手抓住了宋輕羅勁瘦的腰,然后猛地用力,像扔沙袋那樣,把宋輕羅直接扔到了天上。
黎心語和周摯翔都看傻了,兩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看到宋輕羅被林半夏像耍雜技那樣扔了出去,他直接身姿輕盈的消失在了夜空里,不見了蹤影。
圍著他們的人越來越近,他們的空間也越來越小,眼見著幾乎快要和這些人鼻尖挨著鼻尖,黎心語頓時有點(diǎn)崩潰,叫道:“別靠近了,再靠近我,我就不客氣了!”說著揮舞起了手里的匕首。
可惜這種威脅,對于這些人而言,顯然沒有什么作用,幾句話的功夫,他們站著的空間又被迫縮減了,三人被迫緊密的挨在了一起。
林半夏倒是一貫的冷靜,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昨天想起了那個老人說過的話。
“想要找到他,就要成為他?!薄@句叮囑,總讓林半夏覺得,是解開這個謎題的答案。
他本來想要仔細(xì)的再想想,奈何此時沒有太多時間,周圍的人群再次朝著他們靠攏,就在即將要貼到他們身上的時候,這些人突然朝著三人伸出了手。
這是林半夏第一次有這樣的經(jīng)歷,他甚至來不及拔出匕首,無數(shù)只手臂便將他掩埋了。就好像一根根繩索硬生生的套到了身上似得,眨眼之間,他們?nèi)吮惚焕卫蔚膲褐圃诹说厣?,幾乎完全是動彈不得?/p>
甜膩的味道十分濃郁,灌入了鼻腔,林半夏隱隱約約聽到了黑色里傳來了打斗的聲音,林半夏正打算往那邊看去,耳邊卻傳來一聲噗嗤的脆響,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旁邊炸開了。
“啊?。?!”周摯翔發(fā)出驚恐的叫聲,“又來了,又來了?。。 ?/p>
林半夏起初還沒有意識到這句又來了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聲噗嗤的脆響再次響起,他親眼看到站在他不遠(yuǎn)處的一個人,像是灌滿水的氣球似得,砰的炸裂。黏膩濕潤的液體,頓時濺了林半夏一身。
“他們要干什么?”黎心語尖叫起來,“救命啊——”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大量的糖水,不斷的落在他們的身上,將他們像是小蟲一樣,硬生生的黏在了地面上,那種甜膩的味道仿佛順著鼻腔,涌入了腦子里,膩的林半夏腦門兒發(fā)疼。
然而就算如此,那些人也依舊死死的按著他們,沒有松開片刻,林半夏只要抬頭,看到的全是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他們像是被控制的倀鬼,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只能□□縱著行事。
黏膩的液體粘在肌膚上,讓林半夏覺得格外不適,身旁的易新河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來,起初林半夏以為他只是被嗆到了,誰知他咳嗽的聲音越來越激烈,接著突然頓住,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而那一只只控制住他的手,也隨之放開,林半夏眼睜睜的看著他臉上掙扎的表情漸漸平緩,變成了和周遭人一樣麻木的神色。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顯然不用再猜,黎心語發(fā)出驚恐的尖叫,開始用盡全力掙扎,然而她的掙扎,在幾十個人面前只是杯水車薪,毫不意外的,他們就再次像被釘死的鳥兒一樣,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救命,救命,我不要變成那樣,救命——林先生——”黎心語哭了起來,她的臉貼在地上,無助的看著林半夏想要求救。
林半夏正想說什么,就看到她臉色一變,然后就和周摯翔一樣,發(fā)出了猛烈的咳嗽聲。那些黏膩的液體,仿佛鉆過了她的每一個毛孔,如同討食的螞蟻一般,將她吞噬殆盡,徹徹底底的同化成了它們的同伴。
最終,按在黎心語身上的手也松開了,她緩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用那熟悉的,麻木不仁的眼神凝視著地上的林半夏。林半夏甚至懷疑,下一刻她也會伸出手,像其他人那樣按住自己。
林半夏有些無奈,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fā)展,此時他能做的事,也就是只有靜靜等待,等待著自己和他們兩個變成同樣的下場。
時間在此時過的如此緩慢,林半夏等待的變化,卻久久不來,和無數(shù)雙眼睛對視著,林半夏莫名其妙的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的尷尬。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用眼神詢問他:你怎么會還不變?。?/p>
林半夏也在心里犯嘀咕,心想自己怎么沒點(diǎn)反應(yīng),難道是吸收的效果不好?真是好尷尬啊。
又過了不知多久,眼見著氣氛越來越糟糕,就在林半夏擔(dān)心這玩意兒會不會惱羞成怒的時候,抓住他的手又動了起來,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制住林半夏,而是像螞蟻扛食物那樣,把他硬生生的扛了起來——朝著樓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