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波三折的運動會終于結(jié)束在一片兵荒馬亂里。
因為天氣,連最后的閉幕式也只是匆匆進行班級排名都還是通過廣播播送的。
撇開體育班不談今年運動會高二的試驗班總分居然排進了年級前三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所以,最起碼在明年運動會來臨之前他們都可以擺脫“一幫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這個不是很友善的稱號。
而挺身而出替賽奪冠的裴時榿和身殘志堅比賽比進醫(yī)務(wù)室的蒔音自然被班主任當作典范提出來重點宣講。
他們“充滿了奉獻精神”“集體榮譽感大的讓人羞愧”,所有人都需要“向他們學(xué)習(xí)”。
——當然,這些溢美之詞蒔音是不可能聽到的了。
她在醫(yī)務(wù)室處理完崩裂的手臂傷口和腳踝扭傷之后就被得知消息的媽媽接回了家。
然后挨了一個下午的數(shù)落。
畢竟看比賽時傷了手,參加比賽時扭了腳,比賽完之后又因為淋雨感了冒——這種豐功偉績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今年國慶你就別出門玩了,好好待在家里養(yǎng)傷。真是怎么參加個運動會也能把自己弄成這樣。”
蒔母看著女兒一身的狼狽相又氣又擔心遞給她一杯牛奶
“把這個喝了,等下我再給你煮個鶏蛋,這幾天要多吃點蛋白質(zhì)才行?!?/p>
蒔音坐在床上乖乖地把牛奶喝完,問她,
“媽媽,今天下午你是不是不上班呀,能不能送我去小諺的學(xué)校?”
“小諺?”
蒔母楞了一下,
“他不是明天才放假嗎?”
“今天啦。我本來都跟他說好了,下午兩點去學(xué)校接他的,但是我現(xiàn)在不是受傷了嘛,只能麻煩媽媽你送我了?!?/p>
“跟媽媽說什么麻煩不麻煩。你就好好待在家里,我去接他就行了?!?/p>
“歡,可是我都跟他說好了。”
“他又不是威威,這么大個人了,就算我們都不去接他,他還不能自己回來了?你啊,還是先顧好自己吧,小諺那邊,媽媽會去接的?!?/p>
“可是你剛剛不是還說,下午要送威威去學(xué)畫畫嗎,我怕你又在那里跟其他家長聊的忘記了時間……上次,上次你就是這樣的。”
“你就放心吧,如果我真的趕不上,會提前打個電話通知他的。要我說啊,他都這么大的男孩子,就該學(xué)學(xué)獨立,每次放假都要家里人去接,像什么樣子?!?/p>
沒有每次放假都要接。
甚至因為每次回家都會惹何叔叔不高興,弄的家里氛圍尷尬,他周末從來都不回家。
這次也是因為拗不過蒔音,他才答應(yīng)讓姐姐過去接他的。
……
女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頭,
“媽媽,如果小諺和威威同時掉進了水里,你會先救誰?”
“這是什么話。你們都是我親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還分親疏遠近不成?這種話你再說我就要生氣了?。 ?/p>
“可是我昨天才跟你說過小諺的放假時間,你今天就忘了,還有去年他生日,你做蛋糕,只記得威威愛吃芒果,卻忘了小諺對芒果過敏,他在醫(yī)院里住了三天才好。大家都說,心本來就是偏著長的,世上沒有不偏心的父母,上個星期,英語老師給我們看了一部電影,叫《my sister's keeper》,里面……”
“蒔音!”
蒔母冷下表情,看向她的眼睛里竟然帶了幾分失望,
“外面的人不明真相議論我,小諺不懂事誤解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我一直以為,我的女兒是最知道我的。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看待媽媽,我真的是對你太失望了!”
“……”
蒔音垂下眼眸,沒有再說話。
看上去似乎像是服軟了,卻沒有說一句道歉的話。
直到蒔母冷著臉快走到房間門口,她才輕輕開口,
“媽媽,威威有爸爸,有媽媽,有姐姐,每個人都愛他,都對他很好,但是小諺不是。我不奢求您能公平地愛每一個孩子,我只希望,您不要打著公平的名義,再去傷害小諺了,他能長成現(xiàn)在這樣,我已經(jīng)覺得他非常堅強?!?/p>
“蒔音,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說什么!”
“我知道?!?/p>
“正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希望您能真正聽進去?!?/p>
她盯著被子上的那只貓,語氣很平靜,
“媽媽,昨天晚上我聽見你跟外婆的電話了,你說讓她放心,爸爸留給我和小諺的財產(chǎn),你一分都不會動,給威威的,只會是你自己的那一份,對嗎?”
“……是,我說了,幷且我現(xiàn)在也可以跟你保證,你爸爸留給你們的那些東西,我一分都不會動。但是你自己也應(yīng)該知道,這么多年,你們姐弟倆不可能不花錢,就算夫妻撫養(yǎng)責任平攤,那些錢也不會全須全尾地剩下,所以你不用揪著這個說我是個偏心的母親!”
自從蒔父去世之后,不管家里發(fā)生什么情況,就算是蒔母把何叔叔帶回家里來那一天,蒔音也沒有指責過她一句。
這樣不依不饒的針對,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貼心小棉襖一下變成扎心的利劍,瞬間就把蒔母給氣蒙了。
說出口的話都帶上了幾分嚴厲的警告。
但是女兒似乎壓根沒有要停息戰(zhàn)爭的意思。
反而更有一種要把這么多年的不滿全部爆發(fā)出來的破罐子破摔感——
“我國繼承法規(guī)定,第一順位繼承人為配偶,子女,父母,爸爸留下來的財產(chǎn)三等分,我和小諺的就是屬我和小諺的,您和威威,以及何叔叔,本來就沒有資格拿走。而留給您的那一份,據(jù)我所知,您是打算都留給威威的對吧?”
“……”
“您自己的家私,留給誰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沒有資格置喙。但既然您都已經(jīng)打算好了把我和小諺的撫養(yǎng)責任都推給已經(jīng)過世的前夫,而把自己的東西全部給最小的兒子,那么,您究竟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情,才能說出自己不是個偏心的母親這種話?”
“所以,在您心里,爸爸是我和小諺的爸爸,您就不是我和小諺的母親,對嗎?”
女生抬眸看向她,面色平靜,眼睛里仿佛藏著一片深深的海,
“媽媽,爸爸當年是為了您,才出的那一趟國,如果他要是知道,在他死后不到一年,妻子就和另一個男人發(fā)展了戀愛關(guān)系,幷且還把自己留給她的財產(chǎn),全部都花在她和那個男人的孩子身上,您說他是什么心情?”
“……”
蒔母握著門把手,有好多話想要反駁,但一時之間卻找不到一個能開口的點,僵在那里,仿佛渾身置于冰天雪地中。
冷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