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哪塊小甜心?”擦肩而過時,她聽見他朋友的玩笑聲,帶著一點司空見慣的揶揄。
“別鬧了。”男生的語氣帶著無奈的笑,“幫忙編運動會校報的一個小學妹而已?!?/p>
編校報。學妹。
手指無意識繞了繞頭發(fā),表面上一派淡定,心里卻因為他居然記得自己而咕嚕咕嚕冒起了熱氣。
直到他們走遠,夏柔書才驚疑不定地問,
“你什么時候跟陳皓這么熟了?”
“之前運動會的時候,蒔音太忙了,就把校報的工作托付給我,然后他剛好也在負責這個事兒,也不算熟吧,就認識而已?!?/p>
“……哦。”
——大概就是從這個節(jié)點起,和曾經(jīng)的閨蜜慢慢疏遠了。
不是主動疏遠,而是被動地排開。
可是,正是因為心底的心虛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江妙完全沒有了想要挽回的力氣。
暗戀你的第712天,剛剛好,整整兩年。因為你和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有了隔閡......我其實明白為什么。聽說你喜歡榴蓮和莎士比亞,而我剛好討厭你所喜歡的,先天后天,我好像注定了不能做你的女主角。
喂,你會喜歡上愛吃紅色火龍果的我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
[四]
江妙上高二那年,陳皓考上了c大。
然后又過了幾個月,傳來了他談戀愛的消息。
很普通的一個女孩子,但據(jù)說喜歡他喜歡了很久,為他努力學習考上c大,金誠所至金石為開,最終寫就了現(xiàn)實版的相原琴子和入江直樹。
那天晚上,剛好是裴時榿的生日,季威和許集安他們開了酒,她就一直喝,喝到整個人都反胃,意識卻還是無比清醒,死死保守著那個秘密,把所有的痛苦歸咎于王醫(yī)生要結(jié)婚了,抱著蒔音嚎啕大哭。
陳皓,我也為你做了很多,高中三年所有的努力都是因為你,把你當成目標和理想,比杉菜還勵志,比琴子還努力,可是為什么,你就沒有為我金石所開一次呢?
......哦,因為我壓根不敢說出口。
從最開始喜歡你,我就感覺自己像一個處心積慮想搶閨蜜男朋友的第三者一樣,連偶爾說到你的名字都覺得羞愧和心虛。
我那么卑劣。
江妙后來想了很久,為什么青春時期的自己會對寧詞這么反感。
大概就是因為,她把對自己卑劣行為的厭惡,通通都投射到了對方身上。
表面上聲討寧詞,其實更多的是在聲討自己,那個求而不得或者壓根連求都不敢求的自己。
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蒔音,在最好的年紀,可以遇到一個足夠相伴終生的人。
裴時榿這樣一個眾星捧月長大的男孩子,在看著蒔音時,眼里的光比他自己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還要明亮。
她見過他在月考前幾天都頂著一雙黑眼圈來學校,從一個連“elephant”都不會拼的偏科生變成英語大神,僅僅只是為了考第一名給蒔音留位置。見過他在蒔音痛經(jīng)請假的時候,整整兩天都認真記筆記,然后裝作一臉隨意地丟給對方,用瀟灑的嘲笑來掩飾不自然。見過他在午休的時候不睡覺,撐著下顎凝視前桌的女生,用手斂住窗簾不讓光照到她的眼睛,眼里全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得笑意。
見過很多很多藏在所謂叛逆不羈之下小心翼翼的喜愛。
她看著看著,忽然就被自己感動了——是的,被自己感動了。
她想,當初那個暗戀著陳皓的自己,應該也就是像這樣,誠摯又熾熱,浪漫的讓旁觀者都忍不住流淚吧。
江妙覺得,她還是相信愛情的。
但是這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戀愛,大概永遠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暗戀你的第一千零三天,我在江南小城里吸著油墨味刷題,而你在京城接觸更廣闊的天空。
差了兩年就好像是差了一生,此后不管是好是壞,都不再有交集。
[五]
收到c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個上去,江家全家都洋溢著一種女兒要進宮做貴妃的喜氣。
媽媽抹著眼淚,“說實話妙妙哦,你剛上高一的時候,媽媽真沒想到你有一天會這么出息?!?/p>
江妙咬著妙脆角,“你以為我就想到了嗎。”
其實,她自己倒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身邊的小伙伴們大多都考的比她還好。
蒔音穩(wěn)穩(wěn)上q大,和她的裴哥哥雙宿雙飛,令人羨艶。
畢業(yè)后的第一個暑假,蒔音忽然報了一個畫畫班,說是現(xiàn)在終于有空開始拾起自己真正的愛好了。
江妙受她影響,莫名其妙也去報了一個街舞班,每天傍晚在舞蹈室扭腰扭胯扭屁股,覺得自己不僅沒有變得和女團成員一樣性感,反而更像是抽風的杏條干。
但是很神奇的是,大學開學后,輔導員看見她填的興趣愛好里有街舞這一項,就問她有沒有興趣在新生晚會表演個節(jié)目,江妙硬著頭皮上了,本以為只是個湊數(shù)節(jié)目,結(jié)果最后反響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她還因此進了校學生會文藝部,被選中成為了拉拉隊成員,而后機緣巧合又成為了校禮儀隊的領隊,莫名其妙參加了特別多的活動。
到了大一暑假發(fā)表總結(jié)演講時,履歷嚇人的豐富。
對于自己大學的第一年,江妙用“充實”兩個字形容。
學分績不錯,朋友很多,追她的男生也很多,其中不乏有特別優(yōu)秀的,但她壓根連談戀愛的心情都沒有。
舍友有天沒忍住,說江妙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江妙一怔,忽然發(fā)現(xiàn)那一瞬間自己腦子里跳出來的第一個人,居然是陳皓。
整整一年,明明都在同一個校區(qū),她居然一次都沒有偶遇過陳皓。
想起來,微微有些悵然。
大概是,連老天爺都想讓她去遺忘那個占據(jù)了她大半青春的少年吧。
......
后來江妙想開了,也嘗試著去和一些條件不錯的男孩子相處,但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差一點感覺,讓她無法堅持到最后。
她打電話給蒔音,惆悵這個世界上怎么就沒有好男人了。
蒔音笑著問,“你指的是什么程度的好男人?”
“最起碼也要達到陳皓的標準吧?!薄耆窍乱庾R的脫口而出,話一說出來江妙就楞住了,攥緊手機,被頭頂灼熱的太陽刺紅了眼眶。
對方在那頭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陳皓究竟是誰。
“......妙妙。”
女生嘆息道,“如果真的忘不了,就去見他一面吧,或許你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你牽掛的其實不是這個人,而是自己的青春?!?/p>
蒔音這么聰慧的女孩兒,寥寥幾句就可以猜出所有真相。
她握著手機,沉默了很久,竟不知該說什么。
“同學,小心!”
右邊的籃球場忽然傳來男生著急的喊聲。
江妙還沒來及反應,一個籃球就從天而降,精準地砸中了她的腦袋。
“嘭”的一聲。
她連帶著手機一起摔在了地上。
“那個,同學,你沒事吧?”
男生從籃球場里跑出來,無措地蹲在她面前,
“要不要我送你去校醫(yī)院?咦,江妙?......這是幾,你能認得出來嗎?”
熟悉的五官輪廓,古銅色皮膚,一口大白牙分外顯眼。
連鼻尖的痣都和高中時一模一樣。
盛夏烈日,她亂七八糟地摔在地上,看著男生手足無措的模樣,眼淚忽然就大顆大顆落下來。
砸在地面、腳踝、他的手臂上,而后逐漸變成嚎啕大哭。
暗戀你的第兩千三百四十二天。
我還是忘不了。
我所牽掛的,心心念念的,壓根就不是那段苦澀壓抑的青春時光。
而是那個在籃球場里燦爛笑著的少年。
少年懊悔地拍了拍腦門,
“江妙,你沒事吧?先別哭啊,我送你去校醫(yī)院......”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