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手：“宋宜，我再問你一句，你還敢不敢答，你爹到底有沒有同晉王勾結(jié)謀反？”

他這一撒手，宋宜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方才呼吸不暢，她整個人臉煞白一片，此刻一咳嗽，整張臉又染上了潮紅，她緩了一會，緩緩站起身，抬頭直視他：“我宋宜以命作保，宋氏滿門絕無反心。大人要殺便殺，要逼我畫押便動手，我還是那句話，大人最好有本事讓圣上憑一紙供詞便要了我宋氏滿門的命，否則我宋家但凡還有一人活著，便要翻案，拉你捕獄司陪葬?！?/p>

周謹(jǐn)怒不可遏，揚手便給了她一巴掌：“文嘉縣主，還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皮囊啊。”

宋宜被這一巴掌扇得站立不穩(wěn)，重新跌坐回椅中，人還尚未坐穩(wěn)，又被周謹(jǐn)拎起來，直接拖至隔壁刑房外。周謹(jǐn)?shù)臍庀⒑粼谒鳖i處，在這寒涼天氣里，惹得她一哆嗦。

刑房中的人是宋玨。

宋玨被吊綁著，頭發(fā)披散蓋住了臉，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幾乎只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她還能認(rèn)出他來，全憑了他腳上那雙靴子，那是去歲團年時她親自為他挑選的，作為回禮，宋玨送了她那張狐貍皮袍子。

她突然有些乏力，方才被周謹(jǐn)一路粗暴地連拉帶拽押到這來，她尚且未完全脫力，此刻雙腳卻似失了所有力氣，竟是半分也支撐不住這本已疲倦消瘦的身體，頹然跪了下去。

周謹(jǐn)卻沒讓她喘息一分，再次將她拎起來，扔至宋玨腳下。

宋宜先是一哆嗦，似是懼怕一般，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隨后才回過神來，卻已沒了再站起來的力氣，只得拽住了宋玨的衣角，帶著哭腔喊一聲：“哥?！?/p>

宋玨艱難地動了動，看了眼腳下的人，低聲喚了聲“婉婉”，他盡力去看她身上有沒有帶傷，尋了好一會，這才放下心來：“既無事，乖乖畫押便是，別惹這幫蠻子?！?/p>

“哥。”宋宜強撐著站起來，去看他身前的傷勢，卻怕撕裂了他的傷口，不敢妄動，“你既然如何也不肯松口，又怎能將我推至這不孝不義的境地來？”

宋玨話說得很艱難，嘴唇開合了許久，卻沒發(fā)出聲音，好半晌才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句：“婉婉，聽話，你扛不住?！?/p>

兩行淚毫無征兆地滑落下來，宋宜連人帶聲音都在發(fā)顫：“不?！?/p>

周謹(jǐn)冷笑了聲：“宋宜，北衙和你宋家素來不合，明爭暗斗了數(shù)十年，你以為能逃過陛下法眼嗎？”

他走近，腳步聲在這空蕩蕩的刑房中激起了回聲，伴著火星的爆炸聲，頗有幾分鬼魅索命之感：“陛下知我北衙與你宋家素來不合，先前才讓御史臺那幫孫子去提人進京，既是顧著御史臺的面子，也怕若我北衙單獨前去，你宋家便沒到皇城腳下來跪下討?zhàn)埖拿?。既如此，如今圣上卻把你宋家交到北衙來審，人都說文嘉縣主聰慧，竟連這點意思也看不穿？”

周謹(jǐn)腳步停在她身后，那股粘膩的氣息便又環(huán)繞到了她身側(cè)：“天子一怒，你宋家注定要命喪在此，以慰三萬死不瞑目的將士亡靈！”

“宋宜，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周謹(jǐn)再次毫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拎起來，直接扔到了刑凳上。

眼前是盆旺火，炭火燒得畢畢剝剝，烙鐵被燒得通紅，宋宜不自覺地哆嗦了下。周謹(jǐn)看在眼里，不屑地笑了笑：“縣主不必怕，我北衙男兒雖個個粗鄙，卻也血氣方剛，不屑用這等酷刑欺負(fù)女人?！?/p>

他舉起烙鐵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紅色刺得她眼睛疼，令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身子仍在哆嗦，連帶著腕上的鎖鏈也時不時地響一聲，周謹(jǐn)輕蔑地笑出聲：“縣主既如此怕皮肉之苦，又可知腰斬極刑有多痛？身子里的血尚未流盡，整個人已被攔腰切成了兩半。縣主如此害怕，不知你爹和你兩個兄弟又怕不怕？”

見她不接話，周謹(jǐn)將那烙鐵扔回了火盆中：“更不知你那嫂子又當(dāng)怕成何等模樣？”

“當(dāng)”地一聲響，一直低垂著頭的宋玨猛地抬起頭來，眼神染了火光，分明是要吃人的模樣，他喝周謹(jǐn)：“住嘴！”

周謹(jǐn)“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縣主瞧瞧，小王爺對你可真是疼惜之至，見不得你受半分威脅。你爹和你弟弟也是這樣，縣主可要移駕去瞧瞧那二位？”

“閉嘴！”宋玨再斥他一聲，再對宋宜說話，聲音已和緩了許多，“婉婉，聽話，隨他去畫押。橫豎不過是個死，我等男兒為保氣節(jié)吃點苦頭無礙，但你不同，便是死那也要走得體體面面，豈能容這群蠻人辱你？”

周謹(jǐn)拍了拍巴掌，這掌聲在這般境況下顯得格外突兀與諷刺：“世子說得對，橫豎是個死，男丁保氣節(jié)，女眷全體面，縣主勿要不識好歹?！?/p>

宋宜死命搖頭，眼淚珠子卻止不住，落了一地。

周謹(jǐn)見她仍無松口之心，似是無意，隨口一提：“即便縣主此等尊貴之身也能受得了這般痛楚，那身懷六甲的世子夫人呢？”

他看向宋宜，一字一頓地問：“你嫂子也同樣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