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稍行了半禮,默默退開半步:“臣手中有殿下無數(shù)把柄了,且都致命,何必?”
劉昶臉色青黑:“你捏著這些東西,又不用,孤倒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殿下眼下未對臣不利,自然不到用時。日后用不用,則看殿下的表現(xiàn)了。更何況,打蛇打七寸,要對付上位者,至少得求一擊斃命罷?”
劉昶臉色徹底黑成炭:“明日送到,滾?!?/p>
“殿下不必惱羞成怒,臣能得這些東西,全仗著這些年都是殿下在明臣在暗罷了,否則殿下斷不至于如此被動?!?/p>
沈度告退,走到門口,劉昶忽然叫住他:“沈度,你日后做事可得仔細(xì)點,若要是被孤抓到什么把柄,孤必讓你后悔今日說的話?!?/p>
“謝殿下教誨,臣日后定當(dāng)謹(jǐn)慎。”他躬身,“這話也同樣送給殿下,若殿下敗得太快,臣也覺得無趣?!?
沈度將一早備好的賑災(zāi)詳策交給褚彧明,即刻回寧州招了富商商定細(xì)節(jié)。待事情基本談妥,他才回了府衙,轉(zhuǎn)了一圈沒見著宋宜身影,喚了問了才知去賑災(zāi)處湊熱鬧了。
他到時,宋宜正隱在人群背后給災(zāi)民分米和熟食。
秋老虎懸在天際,明晃晃的,可她卻似不覺熱,忙前忙后沒個消停。
他看了好一會才走近,宋宜見是他回來了,將手頭的活交給一旁的人,從人群中退出來。她到沈度面前,沖他笑了笑:“沒事吧?”
沈度沒同她講其中的波折,只是靜靜看了她一會,拿帕子替她將鬢角的汗擦凈了。
宋宜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拿手背蹭了蹭:“沒注意?!?/p>
“交給官差做就行,你來做什么,不累么?”
宋宜搖頭,傻呵呵沖他一笑。
他一楞,這笑幷不牽強,靈芝的事在前,按理她應(yīng)該笑不出來。她似是知道他所想,輕聲道:“沒關(guān)系的。她這事,意義不一樣?!?/p>
沈度低低“嗯”了聲。
她笑得幷不違心,越過這個話題,答了他方才的問題:“官糧沒了,我去找那幫糟老頭買了些,正好要叫人運過來,干脆就跟過來看看。說真的,那幫糟老頭也太難纏了,我忍不住想叫官差直接揍他們一頓?!?/p>
沈度被她逗得一笑:“都談好了,明日賑災(zāi)銀到,他們開倉,眼下不必心急了。”
宋宜“嗯”了聲。
他從身后拿出一袋蓮蓉酥:“昨日買的,腳程慢,也不知還新鮮不?!?/p>
宋宜訥訥接過來,仰頭去看他,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
他忽然道:“不是讓你聽話,好生待著,又操這些心。”
宋宜很認(rèn)真地說:“我想幫幫你。你以前不也說,我要是不聽話了,你自然會幫我善后的?何況我今天雖然沒聽話,但也沒闖禍啊?!?/p>
沈度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宋宜先是沒反應(yīng)過來,隨后明白過來他定然是想起了當(dāng)日他這么說的后半句是——既然勞他善后了,他自然得討點賞。
她手一僵,見沈度看著她,趕緊將他手甩開,哆哆嗦嗦往馬車上一爬,喚車夫趕緊跑了。
沈度被她丟下,倒也沒生氣,反倒是看著疾馳而去的車輦,笑出了聲-
第二日劉昶的賑災(zāi)銀一到,富商開倉放糧,各地紛紛仿效行之,隨后南方各府征糧北上,竟然當(dāng)真將這場波及七府的大旱給收服了。中間宋玨來信提過一嘴英國公施壓的事,也沒細(xì)說,想來是被他擺平了,沈度也沒怎在意。
吏部的調(diào)令在孟冬時分到來,沈度有些遲疑地握著那張紙回了后院,不知該怎么給宋宜說。他尋了一圈沒尋到人,見書房掌著燈,推門進去,見她一手調(diào)藥,視線還落在案上的話本子上,一手伸出去翻了個頁。
他看得發(fā)笑,將東西隨手往案上一放,接過藥碗替她調(diào)汁:“有這么好看么?”
宋宜抬眼看他,她受不了藥的苦味,他便想盡了法子為她調(diào)出來一味糖,加進藥汁中,恰恰能將苦味蓋過去,又不至于影響藥效。
她目光無意中落在他身前那張紙上,拿起來看了看,道一聲:“恭喜啊,翰林院編修到戶部侍郎,七品小官到三品大員,五年多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恭喜侍郎大人入閣?!?/p>
沈度把藥碗遞給她,她閉著眼一口喝盡了,沖他笑笑,見他還是有些發(fā)悶,趕緊起了身:“等我會啊?!?/p>
她繞到最里邊的書架上,尋到一個匣子,將她當(dāng)日收作聘禮的那枚玉扳指取出,小心翼翼地捧回來,輕輕套回他拇指上:“大人這是終于可以回京了,高興壞了?”
沈度低頭看了那玉扳指一眼,又抬眼瞧她,她正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回京之后,先去看看爹,爹月初回京了。然后要去看看大嫂,嫂嫂上月底又添了個小侄女,不過聽說小侄女身子不太好,得好好想想備些什么禮。還要讓宋珩再去給我買趟蓮蓉酥,上次那味道,我想了好些時候,你上次買回來的……嗯,不新鮮了?!?/p>
沈度目光變了變。
宋宜意識到危機,趕緊將那張破紙一扔:“不是,我又說錯話了?!?/p>
沈度兩步追上她:“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