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宋宜后來不知怎地睡了過去,第二日醒來時已日上三竿,還懶綿綿地不想起。
成親之后,靈芝自然無法再同往日那般宿在外間伺候,只得等她喚人才能進(jìn)來。等她真正綿到午時,靈芝先一步忍不住了,在外頭敲了敲窗試探她醒沒醒,宋宜下意識地讓她進(jìn)來,等房門被輕輕推開,她才意識到糟了,她還沒來得及將自個兒草草收拾下。
她猛地將被子往上一拉,開始在被窩里找中衣,摸索了半點(diǎn)沒找到,她悶在被子里,露出一只手來示意,甕聲甕氣地問:“靈芝,找找我中衣呢?!?/p>
靈芝默默看了眼她露出來的半截手臂,有些難以啟齒:“您身上呢?!?/p>
宋宜一楞,掀開被子,她衣服穿得好好的,身下床單也整潔如初,楞了楞,靈芝反應(yīng)過來,低聲回稟:“姑爺昨夜傳過些物什呢?!?/p>
這話含蓄,想來是她睡著,他沒好叫人進(jìn)來伺候,只好自個兒替她收拾干凈了,宋宜面色訕訕,她這是睡得得有多沉?
她身體里那股酥軟尚未消失殆盡,下地的姿勢實(shí)在丟人,幾乎是挨著床沿蹭下去的,靈芝想搭把手,剛上前兩步,被她羞憤之下直接趕了出去。
她這才放心地拿過靈芝備好的衣服,她昨夜被折騰了個夠,她皮膚本就嫩,不用看也知是個怎樣慘烈的場景,反正她是不好意思讓靈芝看見這光景的。
她自個兒簡單拾掇了下,在梳妝臺前枯坐了會,門忽然被推開,她想斥來人兩句,卻發(fā)現(xiàn)是沈度,有些發(fā)懵地問:“怎這會兒回來了?今日不忙?”
沈度從銅鏡中看她一眼:“回來看看你,一會再去?!?/p>
宋宜發(fā)著悶沒出聲,他柔聲問:“不舒服么?”
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羞得不行,他還往槍口上撞,宋宜搖頭:“你趕緊去忙你的事。”
她實(shí)在沒什么心情再施釵粉,默默起了身,剛走了一小步,覺著身下不對勁,趕緊頓住了腳步,腆著臉坐了回去,沈度看得發(fā)笑:“已經(jīng)很好了,麗質(zhì)天成。”
宋宜白他一眼,氣鼓鼓地看向窗外那株海棠,心想一會要叫人將花苞全打下來才能消氣,他卻忽然道:“我給你畫眉吧?”
宋宜想也沒想就張口揶揄道:“大人想學(xué)張敞?可人家是京兆尹,您就是一小小知州?!?/p>
沈度默默將剛拿起來的黛粉盒子扔了回去:“宋宜,我看你就是欠收拾?!?/p>
他手剛一動,宋宜意識到危機(jī),也顧不上姿勢丟人不丟人了,趕緊小跑著往外逃命,邊跑邊學(xué)著大娘的語氣喚他:“對不住,我又說錯話了,官老爺饒命。”
沈度失笑,暫時放過了她,跟著她到了飯廳,命人上好菜后,又將人都屏退了去,宋宜一楞,聽他道:“來吧,算賬。”
“算什么賬?”
“昨夜把你那份算了,”沈度懶洋洋地往圈椅上一靠,“靈芝那份呢?”
他挽了挽右手的袖子,動作間,昨日采藥時留下的傷口無意中露了出來。
他旁的事都可讓人代為,獨(dú)獨(dú)對于宋宜的傷,除了熬藥抓藥這等可以交給靈芝的細(xì)活,其他悉數(shù)親自為之。宋宜理虧,弱弱問:“怎么算?”
沈度指了指桌上的菜,今日菜品比平常豐盛上許多。宋宜頭皮發(fā)麻,直覺沒好事,他道:“你要替從犯一幷擔(dān)了,這事就算了,我也不想同一個小丫鬟計(jì)較太多?!?/p>
宋宜一愣:“當(dāng)您還是御史大人呢?就算還在御史臺,審案這事也輪不上察院?!?/p>
她話一出口,反應(yīng)過來失言。他雖從沒提起過這事,但不意味著他不想回去,現(xiàn)下不過是百般遷就著她罷了。
她訕訕地看向他,想說些什么將這話遮掩過去,囁嚅了半天,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他看在眼里,沒顧忌她心思,朗聲笑了笑:“宋宜,你以前就挺不乖的,現(xiàn)在更是欠收拾?!?/p>
宋宜不吭聲了,等著被判刑,他卻興致未減,故意逗弄她:“不是巧舌如簧舌燦蓮花么?啞巴了?”
宋宜繼續(xù)裝死,爭當(dāng)一名合格的啞巴。
沈度看得發(fā)笑,越發(f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報報菜名,讓我高興高興,這事就算了了,懶得同你倆計(jì)較?!?/p>
“就這樣?”
沈度點(diǎn)了點(diǎn)頭,宋宜沒想到這這么容易翻篇,心里一陣竊喜,一抬頭見他嘴角掛著抹笑,這才覺出不對勁,想要反悔,被他掃過來的一記眼刀逼得趕鴨子上了架。果然,之前和他鬧騰幾下還不覺異樣,現(xiàn)下報起一長串的菜名來,周遭又沒有雜音,她這才發(fā)覺,她聲音早已啞透了。
這人又是故意要她難堪呢,他私底下好像總是喜歡這般。
她尷尬地住了口,見沈度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懶懶散散地落在她身上,偏偏有種說一不二的震懾力。她咬了咬唇,想著反正左右沒人,也不算丟臉,硬著頭皮重新開了口,她每念一道菜,他就好整以暇地夾上一筷子放入她碗中,逗得她更加難堪。
等她終于報完了這一桌菜名,羞得滿臉通紅,她從桌下悄悄伸出手去拽了拽他未挽起的那只袖子,討好般地?fù)u了搖:“我不是……”
“故意的?”
宋宜一哽,默默將這句話咽了回去,沈度默默看了她一會,忽然很認(rèn)真地說:“婉婉,聽話,以后別再騙我了?!?/p>
宋宜理虧,低低“嗯”了聲。
他輕聲接道:“我被你騙怕了?!?/p>
那次的教訓(xùn)太過慘烈,他至今仍然無法完全釋懷,當(dāng)然幷不是怪她,而是自責(zé)。
他目光落在她眼睫上,忽然同她頻率一致地眨了眨眼。
午后驟然起了微風(fēng),日光從窗欞中灑進(jìn)來,為他添上一層柔和光暈,而春風(fēng)拂過,好似為她久旱的心田澆上甘霖。
她忽然覺得,她有些醉了,她好想抱緊他,一塊邁進(jìn)錦繡春光里。
于是,她起身,從背后抱住他,答了一個“好”字。
吃過飯,沈度命人為她調(diào)了碗蜂蜜水潤喉,宋宜今日實(shí)在是不想再看見他,喝完就耍賴說還要去補(bǔ)覺,沈度眉頭蹙了蹙:“戌時可就歇下了,今兒晌午才起,還睡?也不怕一覺醒來,都已經(jīng)入夏了?!?/p>
宋宜嘟嘴:“反正你還要出去,我也無事可做,你管我?”
沈度默了默:“去山里走走?”
山里?
宋宜癟了癟嘴,她累得不行,還去山里?
見她沒出聲,沈度柔聲勸:“好了就多走走,都懶散快一年了,多動動?!?/p>
她抬眼撞進(jìn)他的眼神里,溫柔而繾綣,可他眉目又淡泊。
一個念頭自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大概是將為數(shù)不多的所有柔情都給了她罷。
她眉目忽然溫順下來,沈度覺得這事大概是成了,準(zhǔn)備去給她拿件外衣,可她笑瞇瞇開口:“沈度,我想吃雪水煮西瓜?!?/p>
雪水煮西瓜?
沈度沒忍住,問了句:“這什么東西?”
宋宜眼睛瞇成一條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