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各回各的房間,陶曉東和湯索言的房間挨著,少數(shù)幾個才有這樣的單間待遇。陶曉東的房間在最里面。
兩人往回走的時候湯索言問:“你房間靠冷墻,估計會有點冷?!?/p>
“我睡覺沉,冷不冷我也不知道?!碧諘詵|打了個哈欠,說,“我都累了,何況你們?!?/p>
說著話走到門口了,湯索言于是說:“早點休息睡吧。”
“嗯,你也是?!碧諘詵|說。
關(guān)了門各是各的房間,但是隔音不怎么好,走路的腳步聲都聽得見。中間隔著的墻體太薄了,或者哪里有什么空,總之房間和房間之間能夠互相聽到。一個人住還好些,其他兩人間三人間,在房間里聊天隔壁都聽得見。
陶曉東洗完澡剛躺下,陶淮南的電話打了過來。陶曉東跟他聊了會兒,陶淮南努力在表現(xiàn)正常和開心,但陶曉東還是能聽出來他興致不高。不過也沒問他,小孩子到了心思多的年紀了,一天一個樣兒,沒必要問。
陶淮南在電話里問他:“湯醫(yī)生有提到我嗎?”
“提了?!碧諘詵|跟他說,“說你乖?!?/p>
“哈哈,你幫我給湯醫(yī)生帶好?!碧栈茨闲χf。
“行,明天給你帶。”陶曉東閉上眼睛,“你早點睡?!?/p>
“好,晚安啊哥。”陶淮南輕聲道。
“晚安。”
陶曉東掛了電話就睡了,感覺沒睡多久就聽見隔壁有腳步聲和水聲,他看了眼手機,北京時間也才六點多。
湯索言那個時間出去,繁星滿天才從醫(yī)院出來。
他這一整天就早上吃了塊面包,午飯晚飯都沒動。一天下來做了七十多臺白內(nèi)障手術(shù),這種簡單手術(shù)沒難度,可一天下來也還是累的,腿站得很僵。手術(shù)結(jié)束還要繼續(xù)開會商定下一天的病例和方案。有些難治的眼疾在這里做不了,條件達不到。這種要專門制定方案,是先做部分治療還是怎么,很多復(fù)雜病例只做個吸障手術(shù)沒有意義。
而且項目本身就是落地項目,只針對他們本次在當?shù)氐脑?,后期再轉(zhuǎn)院治療這筆費用就需要患者自己負責,因此很多患者后續(xù)就不會再治療了。
轉(zhuǎn)到三院去那更不現(xiàn)實,三院不接收醫(yī)援患者。醫(yī)療資源太有限了,現(xiàn)在的患者容量就已經(jīng)超出醫(yī)院能夠接收的范疇很多倍了,做手術(shù)甚至要提前幾個月開始預(yù)約。這樣的情況下再無限制地接收義診患者,院方實現(xiàn)不了。
陶曉東在第三天的時候看到個認識的人。
一個藏族女人抱著她的大背包坐在醫(yī)院大門邊的臺階上,陽光直直地照在她身上,她像是早已習慣了太陽。她頭上圍著紫紅色的圍巾,臉蛋上有著常年被風和太陽侵蝕出的黑紅色,由于年齡還不大,因此顏色還不深。
她眼睛盯著一處靜止不動,吵嚷的人群來來往往,她安靜得像雕像。
陶曉東看見她,有點不敢認。他們被桑布接回帳篷的那年,桑布的小妻子才十九歲,笑起來太靦腆了,像是沒怎么見過生人。臉上有兩片藏族少女的紅臉蛋,送餅和酥油茶給他們的時候東西放下轉(zhuǎn)身就出去了。
要不是她下巴上那顆痣,陶曉東肯定認不出來了。
陶曉東走了過去,她視線抬起看了看陶曉東,然后挪開視線,微微轉(zhuǎn)開身子。
“你是桑布的妻子嗎?”陶曉東聲音放得挺輕的,怕嚇著她。
她再次抬頭看向陶曉東,驚訝都寫在了臉上。
陶曉東彎了點身跟她說:“還記得我嗎?那年我的車壞了,桑布帶我們回了你家。你叫……我有點忘了,我記得是花的意思?!?/p>
她仔細看著陶曉東的臉,想起來后笑了起來,攥著自己的包,點頭說:“我想起來了,我記得你們。梅朵,我叫梅朵?!?/p>
她的漢話是桑布教的,聽起來很拗口。還沒等陶曉東說話,她急急地說:“桑布一直在等你們,經(jīng)常念?!?/p>
“我見過他了。”陶曉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說你來看眼睛,眼睛怎么了?”
說起這個梅朵臉上的笑斂了不少,單純的人臉上藏不住情緒,提起眼睛她就變得憂愁了。她說起長句子陶曉東聽不清楚,一大串,他一句都沒聽懂。
“我聽不清,你慢點說?!碧諘詵|跟她說。
兩人在醫(yī)院大門口吃力地說了半天話,梅朵其實也沒太記清名字,到后來陶曉東只聽懂了一個“瘤”。梅朵說醫(yī)生讓她轉(zhuǎn)院,這里治不了。
陶曉東問:“哪里能治?”
梅朵說:“要去拉薩,或者更遠的地方?!?/p>
她對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了解得實在不深,對她來說僅僅是看東西眼睛有些黑影,也不疼,但是醫(yī)生讓她盡早去更大的醫(yī)院做檢查,不要再拖了。
陶曉東跟她也聊不出什么,他們交流起來太費勁了。
那晚湯索言回來得不算很晚,比起前兩天來說已經(jīng)早了很多。陶曉東聽見腳步聲開了門,他開門的時候湯索言正托著自己右手,揉著手腕。
湯索言看見湯曉東,問:“還沒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