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東的視力在這一年里很穩(wěn)定, 維持在同一個階段沒有繼續(xù)發(fā)展。
光線暗的時候會看不清東西, 盡管很注意但難免還是會磕碰,后來湯索言把家里帶棱和尖角的硬物都包了海綿邊。
適應(yīng)了之后其實對生活并沒有什么影響, 無非是要更注意用眼, 要每天補眼底營養(yǎng)物質(zhì)。家里有個權(quán)威專家, 干什么都聽人家的,時間長了就不覺得這是什么事兒了, 平時也不會過多地去想這個。
陶淮南和遲騁高中畢業(yè)了, 陶曉東兩個弟弟只剩了一個,陶淮南依然在他身邊, 在本地的一個重點院校修心理。他沒去特教學(xué)院, 陶曉東為他提交了很多申請, 一環(huán)一環(huán)地批下來,最終學(xué)校錄取了他。
湯索言和陶曉東一起陪他住,陶曉東甚至很長時間放下工作陪著他。陶淮南迅速成長,不用別人牽著手也能外出走路了, 他拿起了他從前最討厭的盲杖。
陶淮南有幾個月時間不愛說話, 和他說話多數(shù)時間也不吭聲。他會在固定位置一坐就是半天, 又安靜又孤獨。
后來有一天,他彎下身,把臉貼在哥哥腿上,無聲流著眼淚,說“哥我好愛你”。
陶曉東摸著他的頭發(fā),跟他說:“哥也愛你, 我們都愛你?!?/p>
這一年湯索言生日那天,陶曉東下班的時候從店里回來拿了一套自己的紋身設(shè)備。
那晚陶曉東開著燈,跨坐在鏡子前,在湯索言的視線下,給自己留了個圖案。
他在自己小腹以下,人身體上最最平坦的那一小塊極私密的地方,留下了一只溫柔的眼睛。
是一個很小的圖案。
“這個原本是想著你畫的?!碧諘詵|跟湯索言說,“那時候你還不是我的,我覬覦你也不敢說?!?/p>
湯索言看著他往自己身上一筆一筆刻下顏色。
“你給那么多人帶去光,你是很多人的眼睛?!碧諘詵|深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觯πφf,“原本該給你的,可你對我來說太神圣了?!?/p>
湯索言笑了下,陶曉東又說:“后來我就比你更適合它了,我以后可能會看不見?!?/p>
湯索言說不會。
“會不會都沒關(guān)系,不重要?!碧諘詵|和他在鏡子里對上視線,說,“我永遠給你留一只眼睛,看不見你的那天也還能感受到你?!?/p>
湯索言走過來,站在他旁邊,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低聲道:“不會讓你看不見?!?/p>
“好的?!碧諘詵|朝他笑著點頭。
湯索言為陶曉東帶來的不只是一束溫柔的光,還有難以言說的很多很多。他讓陶曉東余下的人生每天都踏實,時時都快樂。
這年冬天湯索言去北方某城市出差,陶曉東也陪著去了。
湯索言去工作,陶曉東自己打車去了個店。
店門一開,正好有個光頭大男生叼著棒棒糖出來,頭都不抬:“哈嘍?!?/p>
陶曉東笑著回聲招呼:“嗨?!?/p>
門口的接待小姑娘挺熱情:“上午好,您預(yù)約過嗎?”
“沒約過?!碧諘詵|說,“周老師在嗎?”
光頭大男生本來站門口打電話的,一聽他聲音,詫異地回頭,眨眨眼,笑著“操”了一聲。
“怎么說話呢,沒大沒小?!碧諘詵|很不要臉地叫了個“兒子”。
“我日誰是你兒子??!”小光頭當時就炸了,撲過來往他背上一跳,“你比我大幾歲啊還想當我爹,你給我當?shù)孟葐栁掖蟾鐦凡粯芬獍。 ?/p>
“你大哥早說過不想要你了?!碧諘詵|彈彈他的光腦瓢,還挺嫌棄地說了句,“沒頭發(fā)太丑了。”
紋身展那會兒陶曉東也是光頭,半長不短還不如直接剃光,那段時間他一直是光頭。
主展區(qū)兩個英俊的光頭湊一堆兒,不少人開玩笑說是爺倆。陶曉東當時笑著問:“我看著那么老嗎?”
“你都快四十了,有個兒子不過分?!?/p>
陶曉東點頭說也是,年輕那個不干了,怎怎呼呼氣了夠嗆。
“給我當兒子還委屈你了?”陶曉東推開他朝里走,邊走邊說,“我還不樂意要,天天跟個炮仗似的,鬧死人了?!?/p>
“大哥!”光頭陸小北在他身后喊,“陶曉東來了!”
紋身店老板從樓上下來,看見陶曉東,有點意外,笑著問他:“什么時候過來的?”
“昨天,陪家里人出個差?!碧諘詵|說。
“那怎么不打個電話?”周老板走過來,倆人單手互相摟了一下,拍拍對方的背。
許久不見也沒什么生疏的,關(guān)系在這兒呢。
陶曉東往沙發(fā)上一坐,說:“我又不是找不著,昨晚到得太晚了,不折騰你了。”
“住哪兒了?”周老板問。
陶曉東說了個地方,周老板說:“離這兒很近。”
“啊,打車才十幾塊錢,不說我都忘了,來給我報了。”陶曉東伸手掏兜掏了個打車票,遞給旁邊陸小北,“十五,報一下。”
“我也真是服了?!标懶”睕]搭理他,拿過小票往他身上一抽,“你酒店小票沒帶???我也給你報了得了?”
“酒店不用你,我家屬單位給報。”陶曉東笑著說,“十五,發(fā)我微信。”
周老板在旁邊看著他倆笑,陸小北瞪陶曉東一眼說他臭不要臉。
這次陶曉東也并不是白來,正好跟老朋友聊聊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