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云汀院位于宋宅東路最后一進(jìn)，從松鶴堂出去，穿過一道鑲著雕花窗格的長(zhǎng)廊，出去便能見到掩映在竹林中的精致院落，清凈異常。
長(zhǎng)廊盡頭，一個(gè)面容清秀，打扮樸素的中年婦人提著一盞琉璃燈等在那里。見到他們一行過來，眼睛一亮，向宋熾行了一禮問道：“大公子?！睙崆械乜聪虺蹂斑@是我們姑娘吧？”
宋熾點(diǎn)頭，對(duì)初妍介紹道，“這位是周媽媽，母親的陪房?！?/p>
初妍叫了聲：“周媽媽?！?/p>
周媽媽歡喜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向初妍行禮道：“大姑娘來了就好，夫人剛剛還鬧著要親自出來接您，奴婢們都快勸不住了。”
盧夫人還是這個(gè)樣子。初妍壓下心中的激動(dòng)，面上露出笑意：“我這就過去?！?/p>
竹林中曲徑通幽，雪白的院墻圍成院落，幾幢竹屋錯(cuò)落有致，屋檐下，每隔幾步就掛上一盞花燈，將綠意瀟瀟的院落照得燈火通明。
初妍看那花燈各式各樣，有荷花燈、走馬燈、鯉魚燈、花籃燈、龍鳳燈……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周媽媽抹著眼淚道：“姑娘小時(shí)候最愛看花燈，這些都是夫人每年叫人做了放在庫里的，說等姑娘回來了，要給姑娘看。”
這些燈，前世初妍已經(jīng)看過一次，如今重看，依舊心中澎湃。這是盧夫人的一片拳拳愛女之心，可她卻受之有愧。
她忍不住看向宋熾。宋熾看著那些花燈，面帶笑意，眼中卻是一片漠然。
初妍心中升起疑惑：宋熾不喜歡盧夫人疼愛宋姝嗎？
有小丫鬟打了簾子從屋里走出，見到周媽媽，松了一口氣：“唉呀，媽媽，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實(shí)在勸不住夫人?！?/p>
周媽媽“唉喲”一聲，忙帶著初妍進(jìn)了屋子，恰和扶著小丫鬟的手，從屋里匆匆走出的盧夫人打了個(gè)照面。
盧夫人顯然剛剛從病榻上起身，穿著家常的素錦對(duì)襟小襖，一頭烏發(fā)蓬松松地搭在肩頭。歲月仿佛格外厚待她，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猶帶病容的面上，煙眉如畫，眸似含霧，身姿纖弱，仿若易碎的琉璃美人，輕輕一蹙眉，便叫人心生憐惜，恨不能百般呵護(hù)。
宋熾不贊同的聲音響起：“母親怎么出來了？白太醫(yī)關(guān)照過，你這些天最好臥床休息?！?/p>
盧夫人低眉一笑，楚楚生姿：“只是一小會(huì)兒?！蹦抗饴涞匠蹂菍?duì)幾乎與她一模一樣的妖嬈桃花眼上，眼中漸漸水光盈盈。
初妍心頭發(fā)熱，淚盈于睫，正要下拜。盧夫人上前一把摟住她，兩行珠淚從蒼白的臉頰滾落：“姝兒，娘的姝兒。”
初妍心酸難耐：對(duì)宋家，她誰都可以割舍，誰都可以不在乎，卻不能不在意一心待她的盧夫人?？墒牵齾s已經(jīng)不是娘的姝兒了。
母女倆相擁而泣，四周服侍的人不由跟著拭淚。
宋熾望著初妍淚眼婆娑的模樣，心中疑惑：盧夫人的心情他能理解，這個(gè)小姑娘為何也會(huì)如此真情實(shí)感？他又想起當(dāng)初在小屋中，初妍望著他盈盈含淚的模樣，腦中仿佛有什么飛快地閃過。
見盧夫人哭得身子都在發(fā)抖，他眉頭微皺，柔聲提醒道：“母親，妹妹回家是高興事，你要是哭壞了身子，叫妹妹心里怎么過意得去？”
初妍反應(yīng)過來，知道宋熾這話其實(shí)是說給她聽的。盧夫人的身子可經(jīng)不起折騰。她輕輕從盧夫人懷里掙脫，伸手扶住盧夫人的臂，含淚而笑道：“娘，快別哭了，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女兒太頑皮，這一回來，把您給愁哭了呢?！?/p>
盧夫人被她惹得笑了起來：“你再頑皮，娘也不會(huì)愁?！?/p>
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仿佛母女分離多年的隔閡從不曾存在過。初妍趁機(jī)笑盈盈地對(duì)盧夫人道：“您先回去躺下好不好？不然您倒是不愁，該換我和阿兄愁了。您就心疼心疼我們吧?！?/p>
盧夫人又被她逗笑了，不忍拂了她的孝心，應(yīng)道：“好，就聽姝兒的?！?/p>
初妍扶著她往內(nèi)室走：“娘還是叫我初妍吧?！?/p>
盧夫人一楞。
初妍道：“阿兄幫我取的小字，我覺得很好聽?！彼戳怂螣胍谎郏螣肽茉趺崔k，只得含笑為她圓謊：“萬物之始謂之初，鮮艶明麗謂之妍，妹妹是我宋家的長(zhǎng)女，又生得這般出色，這個(gè)小字正適合送她。”
盧夫人聽宋熾解釋得頭頭是道，沒有起疑心，笑道：“你阿兄倒是疼你。好，娘以后就叫你初妍?！?/p>
初妍扶著盧夫人重新在床上躺下。盧夫人剛剛折騰一番，明顯有些吃不消了，蒼白的面上泛出病態(tài)的紅暈，眉眼間現(xiàn)出疲色。
初妍心里擔(dān)憂，見盧夫人仿佛看不夠般，一直看著她，拉著她手不肯放，心軟如綿，索性在床邊坐下：“您睡會(huì)兒，我就在這里陪您?！?/p>
宋熾不贊成：“母親，您先歇下吧，我?guī)妹萌ビ猛砩??！?/p>
盧夫人一楞，蹙起眉來：“太夫人那里，連晚膳都不留嗎？”
初妍怕她激動(dòng)，忙柔聲哄道：“不是的，是我想著早點(diǎn)見娘?！北R夫人體弱至此，鶴年堂的風(fēng)波她一個(gè)字都沒敢提。
盧夫人心疼道：“你這丫頭?！标P(guān)照宋熾，“我把你妹妹交給你了。你要是敢不好好照顧她，就不要來見我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