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前后躍過城墻,回到住處,林之卿猶自沈浸在淡淡的恐怖中。
陳鳴問道:“那人是誰?”
林之卿答道:“是白年,白衣教原本的教主。”
“是他?!”陳繼一驚:“傳聞他不是忽然消失,甚至還死了嗎?”
“我不知……”林之卿慢慢搖頭:“今晚他好像是放我們一馬一般,不然,我和二哥早就命喪他手了。從前他一招砍下毒手唐七的那只毒手,連我?guī)熥鹨膊皇撬膶κ?,我也幾乎被他一掌斃命,武功深不可測?!?/p>
陳繼神色凝重,問道:“那青城派的人?”
陳鳴道:“沒有?!彼D了頓,補(bǔ)充道:“若依照小林所說,青城上下也有近百人,祠堂里的人總共也就半數(shù)不到。我想,白衣教應(yīng)該是把青城派的人另外安置了?!?/p>
陳道思索一會兒道:“我覺得不可能,百號人湊在一起,如果沒人把守,太冒險了?!?/p>
“難不成是分開了?普通弟子一起,小林的師尊師叔他們一起?”陳鳴道。
“有可能?!标惱^點點頭。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白衣教擄走的青城派呢?”陳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驚住了在場的人。
“什么?”
“不會吧,殷承煜自己都承認(rèn)了。”陳道嚷嚷道。
“笨!”陳緱一巴掌拍到他的腦袋瓜,意味深長地看著皺起眉頭的林之卿:“也許他是別有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林之卿心中一動,疑竇越來越大,終于坐不住,騰地站起來。
“小林,你干嘛去?”
林之卿道:“我再去問個清楚!”
陳繼皺皺鼻頭:“坐下!你們能不能長點腦子,現(xiàn)在青城派無論在誰手里,唯一的線索都是殷承煜,他要是咬死了就是不肯開口,你能怎么辦?老三的想法也是猜測,我們再查一查,等有點眉目再說?!?/p>
林之卿喉頭動了幾下,忍不住大聲道:“再查一查,都耽誤了那么久,萬一,萬一他們有什么不測……多一天,他們就多一點危險,我,我實在……等不得了?!彼f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起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最后,陳繼在凳子腿上敲了敲煙鍋子,慢慢道:“如果沒辦法,那只能縱虎歸山,然后再……”
他做了個手勢。
其他人都明白了,這是當(dāng)他起殺心的時候才會有的動作。
林之卿嘴唇張合數(shù)下,腦海中把各種法子轉(zhuǎn)了幾遍,最終塵埃落定。
“聽大哥的,一定沒事的?!标惱^攔住他的肩膀,好好安慰了一番,就囑咐他們都去歇了。
林之卿睡在殷承煜的隔壁,說是隔壁,其實是一間房隔成兩段,中間只是一層薄薄的屏風(fēng),鼻息相聞。
又是一個無眠夜,他躺下后,耳畔清清楚楚地能聽到殷承煜翻身的聲音,若是仔細(xì)一點,連他偶爾的粗喘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發(fā)出的任何聲音,都叫林之卿無端地?zé)┰辍?/p>
此時此刻,他心里亂的很,本來清晰的目標(biāo)又沈浸在迷霧之中,他看不清到底那個人是說謊還是說實話。
這一晚,林之卿想了許多。
小時候在青城山上跟師兄弟共同學(xué)藝的日子還歷歷在目,轉(zhuǎn)而就到了谷中那段暗無天日的生活,然后一連串的遭遇,讓他幾乎不能支撐,全憑著一點點信念才能活到現(xiàn)在。
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甚至是毀了他一生的人就在隔壁,毫無反抗之力。
他本該是恨他入骨,將他剝皮抽筋讓他灰飛煙滅,可是他們卻再次有了關(guān)系。
這一回,那個人仿佛是刻意的,引誘他一步一步陷入罪惡的深潭,再也不能回頭。
說恨,那是永遠(yuǎn)也消不掉的。林之卿不會忘記,自己是如何一寸一寸地被剝光了衣裳,最后連僅剩的尊嚴(yán)也被踩在腳下踐踏。
他更不會忘記,那個人口口聲聲的愛,是伴隨著殘酷的侵犯而來的,那根本不是愛,而是侵占欲。
林之卿不是傻子,他逃出來這兩年,見識遍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早就不是那個傻小子。
他見過大哥為了深愛的女人立誓報仇,也見過二哥四哥流連青樓浪蕩為生,更見過三哥癡戀而不得,乃至傷心一世。雖然他不曾嘗過真正的情愛,可是他卻懂得,那種感情,絕對不是殷承煜那樣的。
林之卿輕輕嘆了口氣。
他以前設(shè)想過,以后將仇人捉到時,要如何如何對付他,要如何把心中的怨恨一點點地報復(fù)回去??墒钱?dāng)殷承煜奄奄一息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畢竟無法像殷承煜那樣心狠手辣,見死不救。
他本想著,等殷承煜傷好了,兩個人總得有個了斷,堂堂正正地比試一場。
若是他贏了,那就算報了仇,這一生也無憾了。
若是他輸了,那就服毒自盡,定不能落入殷承煜手中再受屈辱。
可是后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完全出乎意料,兩個人居然再次有了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還是完全反過來的。
哪怕是形勢所逼,林之卿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對殷承煜說,以后各走各路,永不相欠。
其實這是他的心里話。
若是這樣能換來下半生的平靜,該是多好。
林之卿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緒萬千,殷承煜仿佛是察覺到什么,輕聲問道:“阿卿,你在想什么?”
林之卿猶豫片刻,答道:“在想你?!?/p>
殷承煜聞言,心中宛如一記重?fù)?,隨即而來的則是一股股的甜蜜。
“我也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