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雁城到蒼翠城,沿途若走走停停,遇到喜歡的地方再小住月余,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怕是要耗上一兩年才能到。
兩年,七百多個日夜呢。
云倚風深深嘆氣,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悲觀的人,此時卻難免想著,自己怕是連七十天都沒有了。
也罷,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待季燕然回房時,東方已經(jīng)隱隱露出一線白。
云倚風背對門睡得正熟,單薄的身形被厚重棉被一擁裹,幾乎要陷得找不到。感覺到身邊躺了人,也懶得睜開眼睛,只迷迷糊糊問了句,怎么沒脫衣服?
“待會還要出去?!奔狙嗳粨崦拈L發(fā),“乖,繼續(xù)睡,我就來陪陪你。”
云倚風便又繼續(xù)安心地睡了,他喜歡對方身上的味道,總讓人想起陽光下的檀木與青草。
季燕然摟著懷中人,將額頭輕輕抵上那微涼墨發(fā)。
酸脹疲憊的身體,混亂絞痛的腦髓,也唯有此時,才能得以片刻放松。
他實在太累了。
黎明的日頭還未升騰,一切依舊是暗沉沉的。
四野孤寂,幾只小野貓歡快跳過窗外,踩著濕漉漉的水洼,在石臺上留下一串圓圓爪印。
……
再往后,季燕然一直早出晚歸,或者有時太忙了,就干脆住在軍營。云倚風沒有再問過他任何事,只安安靜靜待在后院里,每日看看花草,教教小娃娃寫字,喂喂貓,再不然,便取出那把威風凜凜的破陣雷鳴琴,擺在一棵粗壯枯樹下,焚香泡茶,白衣廣袖,自得其樂彈上一曲。
“太難聽了呀!”小娃娃們紛紛捂住耳朵,很不留面子。
李珺趕忙沖出來打圓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是他們胡說八道,我聽著分明就很悅耳。
云倚風擺擺手:“我知道我彈得不好?!?/p>
李珺很是吃驚,原來你知道???
結(jié)果就聽云倚風又怒補一句:“但也不至于連耳朵都要捂住吧?”
李珺:“……”
李珺正色道:“那是自然。”又昧著良心地圖炮曰,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娃娃,哪里聽過這般雅致的高山流水,空谷幽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聽不懂是應(yīng)該的,否則世間人人都能同你伯牙子期,七弟豈不是會很頭疼,對了,他人呢?三四天沒見到了。
“沒回來,許是軍中很忙吧,”云倚風伸了個懶腰,繼續(xù)研究琴譜。李珺用小拇指捅了捅“嗡嗡”叫的耳朵,剛打算接受新一輪的魔音荼毒,卻見靈星兒正在外頭使眼色,便找了個借口偷溜出去:“怎么了?”
“我剛剛?cè)タ戳嗽卵澜憬??!膘`星兒猶豫半天,還是小聲道,“她說王爺好像答應(yīng)了耶爾騰的要求,已經(jīng)將周九霄和楊博慶送出了城,可反賊也能隨隨便便,說放就放嗎?”
李珺皺眉想了半天,勉強分析:“是否就如我所言,雙方在談判時各退了一步?”
靈星兒不信:“耶爾騰先前想要的是十座城,這得退多少步,才能變成只要兩個人?會不會還有別的條件?”
這……有沒有別的條件,我也不知道啊。李珺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實在沒想明白,又不忍辜負少女的信任,便直白道:“你管它呢,七弟既愿妥協(xié),就說明他們已經(jīng)達成了某項交易,這對血靈芝而言,應(yīng)當是好事才對?!?/p>
“哎呀你聲音小一些!”靈星兒捂住他的嘴,又跺腳,“只放兩個人就能換到血靈芝,當然很好啦,但我擔心王爺答應(yīng)的不僅是這兩個人,或許還有別的什么條件。若他真的給出一座城十座城,被門主知道了,怕是……怕是會鬧出大事!”
“應(yīng)當不會的。”李珺心想,這用江山換美人的千古風流事,找遍整個李家,怕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出來。不過為了安慰靈星兒,他還是牽過一匹馬,騎著出了雁城,打算去軍營那頭問問究竟。
自己好歹也是大梁王爺,理應(yīng)關(guān)心一下國事。
而越往城外走,他便越心驚,這車馬粼粼糧草綿延的,莫非雙方當真要開戰(zhàn)?
心里這么想著,手上不由就一甩馬韁,風風火火向營地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