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劍放下?!奔狙嗳荒托膭袼?,“我們好好談一談?!?/p>
江凌飛拳頭握得嘎巴作響,他一直盯著對面兩人,像是要從腦海中那一片茫茫雪白里,拼出些許散碎片段。斑斕色塊浮動在四周,諸多填塞于記憶縫隙間的往事,本該是極熟悉、極親切的,卻又始終云山霧罩、無法觸及,狂躁再度襲上心頭,手腕帶著鬼首劍一起顫動,殺意彌漫在空空大殿中。
云倚風(fēng)掌心滑下三枚玉珠,剛打算伺機(jī)行動,玉嬸卻在此時醒了過來,她從嗓子里擠出一絲細(xì)細(xì)□□,江凌飛瞳孔一縮,登時轉(zhuǎn)過身去,手若鷹爪卡住對方喉管,就地用力一拖。玉嬸雙腿胡亂蹬了兩下,也不知觸到了什么機(jī)關(guān),地下突然就傳來地獄般的悶響,石柱也在左右搖晃著,云倚風(fēng)心知不妙,飛身欲去拉江凌飛,這座大殿卻已轟然傾轉(zhuǎn)過來,壁畫中的日月星辰顛倒錯亂,整個人亦失重往下墜去。
舉目皆是漆黑,耳畔只剩下了風(fēng)的聲音!
季燕然扯住云倚風(fēng)的手腕,在落地瞬間墊在了他身下?!芭榕椤睅茁?,其余兩人也先后砸在厚厚皮毛堆中,都摔得不輕。
江凌飛最先爬了起來,他搖搖晃晃看著眾人,眼底依舊是錯亂的。這里的燈燭比起上頭大殿,還要更加黯淡幾分,景象浮動在昏黃光影上,萬物越發(fā)不真實(shí)起來。
云倚風(fēng)扶起季燕然,又伸手將玉嬸也拉了一把:“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庇駤鹉樕n白,“這……咱們還能出去嗎?”她一邊說,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作勢要往二人身邊湊,不料卻被一把捏住手腕,一枚鮮紅暗器“當(dāng)啷”掉落在地!玉嬸眼底驟然閃過一絲殺意,雙臂一揚(yáng),自袖中飛出數(shù)百銀針,再度單手握刀向云倚風(fēng)攻去,又歇斯底里喊了句:“殺了季燕然!”
江凌飛雙目一怔,如傀儡接到主人指令,拔劍便向季燕然攻去。他頭腦昏沉,也不知對面站著的究竟是誰,只將畢生所學(xué)使出十成,寒冷劍氣劃出層層霜雪,幾乎凍結(jié)了整間暗室。季燕然以龍吟擋住他的迎面一擊,怒吼道:“你給我清醒一點(diǎn)!”
江凌飛卻已聽不進(jìn)去了,手腕翻轉(zhuǎn)又是奪命一劍。季燕然記得那心脈血蟲,不敢逼他太急,只能且戰(zhàn)且退,盡量拖延時間想辦法。余光掃到另一頭,見云倚風(fēng)已將玉嬸打落在地,從她臉上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憔悴而又被仇恨浸染的面孔來,謝含煙。
“風(fēng)雨門門主,果真狡詐多疑?!彼鲆豢谘?,“是我小瞧了你?!?/p>
“我先前最不愿相信的,便是連嬸嬸都是叛賊?!痹埔酗L(fēng)用劍指著她的心口,“縹緲峰也好,王城也好,甚至是剛開始的玉麗城,我都將嬸嬸當(dāng)成至親長輩,從未疑過半分。”卻不想,整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騙局,甚至連賞雪閣內(nèi)那傳遞消息用的雪貂,都是遮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的幕后主謀就在身邊,正日復(fù)一日,冷眼旁觀著所有事,哪里還用得著金煥送信。
玉嬸、或者說是謝含煙問他:“我在哪里露出了破綻?”
“沒有?!痹埔酗L(fēng)搖頭,“露出破綻的不是嬸嬸,而是你那‘女兒’,你偽裝得很好?!?/p>
身為廚娘,按照普通人的想法,實(shí)在有太多機(jī)會在飯菜中動手腳。但云倚風(fēng)百毒不侵,季燕然的一食一飲又都要再三驗(yàn)毒,只怕飯菜還沒送到桌上,就會被查出端倪,所以謝含煙便干脆放棄了這個計劃,只求能在兩人身邊蟄伏更久,好尋求更多的機(jī)會。
謝含煙靠在墻上,將嘴角血絲緩緩抹去:“你既已猜到了我的身份,為何還要跟來救我?”
“沒人要救你?!痹埔酗L(fēng)道,“王爺要救的,從始至終都只有江大哥?!?/p>
聽他這么說,謝含煙反而“呵呵”笑了起來,雙眸微抬,聲音里染上一絲憎惡與惡毒:“怕是再也救不出去了?!?/p>
江凌飛單臂一震,直直刺向季燕然左肩。身后已無路可退,季燕然唯恐自己一出招,便會激得對方越發(fā)氣血上涌,只能咬牙接下這一劍,順勢抬起雙手,牢牢鉗住他的肩膀,將人往石壁上重重一推,撞了個七葷八素,又在耳邊吼一句:“娘還在王城里等著,你究竟要胡鬧到何時!”
江凌飛打了個激靈,血紅眼底終于劃過一絲別的情緒,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那姓謝的女人不是你娘!”季燕然與他對視,胸口劇烈起伏著,“你與盧廣原、與謝含煙沒有半分關(guān)系,聽明白了嗎?”
“胡說!”謝含煙尖銳地罵著,“季燕然是你的殺父仇人,休要聽他狡辯!”
“我沒有胡說?!奔狙嗳徊⑽蠢頃钳倠D,只一直握著江凌飛的肩膀,“你醒過來,我將所有事情都細(xì)細(xì)說給你聽?!?/p>
他肩頭還在冒著血,將戰(zhàn)甲染成鮮紅,似一條灼熱溪流沖過冬日原野,厚厚的積雪被融化了,那些深埋于底的回憶,也終于隱隱浮現(xiàn)在腦海中。春日的酒與花,蕭王府的比武練劍,一家人團(tuán)聚的和樂融融,過往歲月齊齊襲上心頭,江凌飛如同被卸盡力氣,眼中渾濁也退去了,他頹然跌坐在地,嘶啞問了一句:“干娘……還好嗎?”
“娘還在等著你?!奔狙嗳环庾∷麅商幋笱?,問道:“出口在哪里?”
“這是死門,從里面是無法打開的?!苯栾w晃了晃昏沉的大腦,又想起一件事,“梅前輩呢,我救出他了嗎?”
“阿昆一直待在玉麗城中,并未被綁架,鷓鴣那日只抓了李珺一人?!奔狙嗳坏?,“不必?fù)?dān)心?!?/p>
江凌飛松了口氣:“那就好?!彼目谟行炌?,便閉著眼睛緩了一陣,才繼續(xù)問,“王爺方才說,我與盧將軍并無任何關(guān)系?”
“是?!奔狙嗳豢戳搜哿硪活^的謝含煙,“風(fēng)雨門已找到當(dāng)年江家故人,你的確是玄翼軍后代,卻并非盧廣原與謝含煙的兒子,你的親生父母,該是蒲先鋒與北冥風(fēng)城的羅入畫?!?/p>
江凌飛如遭雷擊,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
“我說,你是蒲先鋒的兒子?!奔狙嗳坏?,“當(dāng)年羅小姐南下投奔野馬部族,所帶的兩個嬰兒,一個是云兒,另一個便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