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輕聲問云倚風:“怎么了?臉色這么白?!?/p>
“這把琴……像是有些問題?!痹埔酗L指著那行雕刻,江凌飛也一道湊過來,他是學過這些符號文字的,也經(jīng)常同季燕然你來我往寫幾封軍情,所以此時一眼就認了出來,難免跟著愣?。骸安皇前??”
雅樂居四面透風,不是一個密談的好地方,所以琴被暫時搬到了煙月紗。月圓圓見他三人都對那稀奇古怪的雕刻有興趣,意識到事關重大,便先告退離開了。季燕然問:“你家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東西?”
江凌飛一頭霧水:“家中愛琴的只有五叔了,難不成他還同盧將軍有交情?”
江家在江湖中屹立百年,江南震年輕時也算鮮衣怒馬的世家公子,會與朝廷里威武大將軍有來往,互相送些禮物,倒不算太稀奇。但這琴上刻的字……實在不像啊,飽含思念與綿綿怨恨,盧將軍若搞這么一把琴來當禮物,只怕年輕時的江五爺連眼珠子都要驚飛。
更何況,盧家的破敗,是與黑沙城戰(zhàn)敗緊密相連的。在那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大梁人人都以能結(jié)識盧廣原為幸事,江南震又是個很愛面子的人,倘若兩人真有幾分交情,不敲鑼打鼓掛牌匾已經(jīng)算是克制內(nèi)斂,無論如何也不該藏著掖著。
云倚風道:“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這把琴倒像是出自當年的謝家千金,丞相小姐謝含煙。”
家族沒落、父兄皆亡,情人又遠在天邊征戰(zhàn),心中如何能不思不怨不恨不悔。
“這琴的樣式被改過?!苯栾w摩挲著琴面,“當初我們推測,謝小姐在被周九霄救出后,極有可能是去了西南投奔野馬部族,才會有后來蒲昌先鋒的臨終叮囑,讓羅氏母子南下尋親。我對樂器知之甚少,這改制后的古琴里,有沒有西南的影子?”
云倚風明白他的意思。若這琴與西南有關,那就極有可能是謝含煙在抵達野馬部族后,仍與江家有聯(lián)系,或許還曾經(jīng)來做過客,才會將自己的琴落在山莊里,后又被收到了雅樂居。
“這可真是……”江凌飛拍拍腦門,“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嘴甜一些,多拉攏幾個姑婆嬸嬸,現(xiàn)在倒好,想問一些當年事都無人可尋。”
江湖門派,突然就與朝廷有了關系,與云倚風的身世有了關系,顯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江凌飛及時警告:“先說好,無論謝家是不是反賊,無論謝小姐來這里做過什么,在查明真相之前,你都不準告訴皇上?!?/p>
“皇兄也沒想過要追究故人往事,還打算將盧將軍所編的戰(zhàn)譜裝訂成冊,供所有武將研習?!奔狙嗳坏?,“若云兒不想繼續(xù)查,我其實也沒興趣。就算你江家當年真的想反——”
江凌飛道:“呸呸呸!”
季燕然笑:“若你想保住江家,現(xiàn)在看來只有一條路可走,無論江南斗前輩能不能好轉(zhuǎn),都要將掌門之位拿到手中,好讓我安心?!?/p>
江凌飛與他擊掌:“成交?!?/p>
天色已晚,再回客棧未免太過折騰,兩人便歇在了煙月紗。
改制琴被放在桌上,擦得干干凈凈,幾處漆身斑駁脫落,像在無聲敘述著一段歲月。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曷云能來?
云倚風散開長發(fā),坐在桌邊看著琴出神。窗檐下幾盞燈火微微曳著,透過紗絹窗櫺鋪灑在地,更添暗淡昏黃。
季燕然替他將濕發(fā)擦干:“若你實在想知道往事,不如交給凌飛去查吧?!?/p>
云倚風道:“也好,那我們呢?”
“我們繼續(xù)南下,去你最喜歡的那座城?!奔狙嗳晃罩募绨颍⑽⒏┫律?,“江家的事情,你就不必再煩心操勞了。聽說此時江南風景正如畫,和風細雨沾銀草,我們好好去將逍遙日子過個夠,何時你膩了,若凌飛還沒有處理好這里的事,再過來幫忙亦不遲?!?/p>
云倚風想了想:“那江大哥怕是等不回我們了。”
季燕然聞言皺眉:“不準胡說!”
“?。俊痹埔酗L一愣,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解釋,“我是說,與王爺一道在江南小城過日子,是不會膩的?!奔炔粫?,又如何會舍得離開,日日伴著朦朧煙雨,看遠山、聽琴音,自然就顧不上來江家?guī)兔α恕?/p>
沒料到他是這個意思,季燕然無言:“我……”
“我懂。”云倚風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側(cè),笑著說,“好,那我們明日就去江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