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簡約舒適的線衫,有著一雙輪廓很深的眼睛,逆著黃昏,她只覺得他的眼睛孤絕料峭,盡管他淺笑著,卻拒絕所有人的接近。
“所以我講的故事嚇到孩子了,我要道歉嗎?”
從這個角度看著你,才發(fā)現(xiàn)你的下巴也是小小的,讓人想要咬上去,然后留下深深的印記。
“啊,不用啊?!敝芟南耄蟾攀亲约禾仆涣藢Ψ?。
“我不讓那個孩子把書放在我的桌上,也要道歉嗎?”
洛衍之的視線低下來,看著周夏放在自己電腦邊的《快樂王子》。
“當然也不用。”周夏趕緊把書拿起來。
洛衍之的笑容更明顯了,肩膀的線條隨著他低頭的動作而繃起,醞釀著屬于男性的力度。
他再度看向周夏的時候,周夏仿佛被他的目光摁在了那里。
“那我不欺負孩子了,欺負你的話,要道歉嗎?”
很輕的聲音,就像最初他哄這個孩子的時候??陕犜谥芟牡亩淅?,燥熱的仿佛要沿著神經(jīng)燒起來。
洛衍之知道自己這么說的原因是什么--報復(fù)她明明一無所知,卻仿佛能掌控他。
周夏還在想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洛衍之已經(jīng)收拾好了筆記本電腦,有條不紊地放進包里,從她的身邊走過。
她聽見他與自己擦身而過時候留下了一句話。
“你會被我欺負死的。還是算了。”
孩子的父母來了,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將他抱走了。
周夏回到自己的電腦前,坐下來兩三秒之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個男人說要“欺負死”一個女人是什么意思!
“what!”
她不爽地用腳踹了一下對面的喬安。
戴著耳機看電影看到入迷的喬安冷不丁受到攻擊,捂著自己的小腿,“周夏,你干嘛??!”
“我被人欺負了,你還在看電影呢!”
洛衍之快步離開了圖書館。
她沒有認出他來。
這也難怪,因為現(xiàn)在的洛衍之看到過去自己的照片也認不出來。
他可以很從容地與任何人交談,也可以很自信地抒發(fā)自己的觀點幷且說服對方,哪怕戴著不合適的眼鏡他也不再會神經(jīng)質(zhì)地不斷去托鏡框。
莫里斯教授曾經(jīng)說過,“把自己假裝成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將會滿身都是破綻”。
但現(xiàn)在只要他想,他可以沒有縫隙地變成任何人。
可為什么周夏,還是那個樣子。
當他完全離開那片空間,凝固的空氣驟然流動起來,洛衍之低下頭垂著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邁開長腿,內(nèi)心卻像逃難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拖出了自己的箱子,急不可待地打開翻找,在最底下找到了那本英漢字典。
他好多年沒有將它翻開了,因為在他看來在字典里留下痕跡的那個人他不會再見到了,他只是單純把它當成自己的幸運物,因為他用這本字典砸出了他意想不到的人生。
當他即將翻開它的時候,他的喉嚨缺水般干啞,手指輕顫就像是回到了當初一無所有時候一般忐忑。
“周夏”兩個字躍入他的眼中,碳素墨水的中文除了紙面泛黃竟然沒有絲毫褪色的跡象。
還有那首英文詩:
had i not 色en the sun
i could had bor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
洛衍之無聲地笑了,它好像就是為了總吉他和她的重逢而提早被寫在了紙頁上。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p>
他低沉著聲音對自己說。
沒關(guān)系,許多年前在m大,他第一次碰見了她。他記得她替他擦干凈眼鏡,記得她明澈的眼睛,記得她在雨中像個朋友一樣和他聊天,也記得她奔跑在雨中離開的背影。
離開這艘游輪,別說那整個廣大的東方古國,就連上海都那么大,他不會再見到她了,所有的沖動都會放下。
他的沖動,僅僅是因為她留下來的字典帶給了他好運而已。
晚上,洛衍之在酒吧里和賀逍碰面。
這是個靜吧,薩克斯吹出來的音樂緩慢而醇厚,讓人神經(jīng)放松。
賀逍穿著一件簡單的商務(wù)西裝,他的眉眼溫和,完全承繼了老師克利文的風(fēng)度。酒吧里不時有女人朝他投來試探的帶有暗示的目光,但他卻沒有絲毫回應(yīng)。
直到同樣身形修長的洛衍之隨性地在他的身邊坐下,向后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