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I remember your eyes
窗外下著雨,淅淅瀝瀝像是要填平他回憶里所有的凹陷。
她站起身來向他告別,揚起白凈的手腕,像是引誘他一把將它握緊,狠狠地拽進懷里。
“總有一個人會欣賞你的驕傲,總有一個領(lǐng)域需要你的驕傲?!?/p>
她笑得很燦爛,兩顆小虎牙若隱若現(xiàn),像個孩子,轉(zhuǎn)身就奔進了雨水里。
雨水浸濕了她寬大的襯衫,包裹出她看似能被他輕易掌控的線條。
但他卻碰不到她。
就似眼前浮動燃燒的火星,他無限克制連睫毛都不敢顫動,可他渾身的每一毫都在蠢蠢欲動。
生怕只是一眨眼,她就會熄滅。
“吱呀--”一聲,椅子挪動的聲音響起,靠著座椅的洛衍之被忽然驚醒。
夢中浸潤著雨水的天地被落地窗外的海藍天空取代。
下午兩三點是讓人慵懶犯困的時間,洛衍之輕輕摁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逆著那一片光,他的眉眼深邃仿佛藏匿著許多秘密,鼻骨挺拔而利落,光與影在他的側(cè)臉上形成幾分出挑與桀驁交織的意韻。
從他的身后隱隱能看見華爾街60號的紐約銀行大樓,整個金融商圈在他的剪影里只是無足輕重的背景。
“你就要離開紐約,回去中國了?!?/p>
溫和的聲音從他的對面響起,來自他的老師,同時也是一家商業(yè)情報分析公司cac(c日ewen analysis corporation)的創(chuàng)始人布萊文·克利文。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英國人,每天都西裝筆挺,將下午茶當成一整天的靈魂所在。
“老師,有什么忠告嗎。”
洛衍之聳了聳肩膀,眉梢輕揚帶著一絲痞氣,看向?qū)γ妗?/p>
與克利文的優(yōu)雅得體相反,洛衍之的身上是白色t恤套著深色的皮衣,并不緊身,有些松垮和漫不經(jīng)心。
他端起咖啡杯,手腕形成削勁的線條,透著一絲冷利不拘。
“我知道,這些年的經(jīng)歷讓你不輕易相信任何人。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克利文也跟著笑了,眼角泛起的紋路里是一種淡泊和超然。
洛衍之沒有說話。
“趁著你的心還有柔軟的可能,放下你的防備去愛一個人。”
洛衍之頓了頓:“我以為你會說,愛一個人很危險。會讓我容易出錯,特別是分析情報的時候?!?/p>
“她會是你手中的利刃,心中的刀鞘。”克利文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給自己三次機會吧--無論人還是事,放下了三次你還是要拿起來,那不是沖動,而是天生適合你?!?/p>
這時候,洛衍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到了一條短信。
克利文先生了然地說:“是賀逍吧?”
“是的。他在樓下,來接我回公寓收拾行李,我們一起回國?!?/p>
洛衍之站起身來,和老師擁抱告別。
他身后的那面墻上,是cac的座右銘--“別以為執(zhí)著有用,頭腦才有用”。
每一個進入這間辦公室的客戶第一眼就能看見這句話。
洛衍之的工作很簡單,就是一方面幫助雇主防范和識別來自對手的商業(yè)間諜活動,保護自身的商業(yè)機密;而另一方面就是從海量的已知情報里提取有用的情報,幫助雇主準確分析對手的行動,知己知彼。
他從容地站在硝煙之外看著那些資本家為了爭奪領(lǐng)地而廝殺,而他一個最微小的建議都左右著這些廝殺的結(jié)果。
洛衍之走出了克利文的辦公室,路過自己的老搭檔薇薇安。
她看向洛衍之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此刻她正在處理一家全球知名食品集團的糖果配方泄密案,焦頭爛額。
薇薇安一把扯住了即將走出公司大門的洛衍之,用懇求的目光看著他:“幫幫我……只有你能勸住他!我們的雇主竟然想要派商業(yè)間諜去競爭對手的公司!他想要報復(fù)對手!”
洛衍之雙手揣在口袋里,沒有伸手接電話的意思,卻低下了頭,站姿隨意似笑非笑。
薇薇安二話不說將自己的手機貼上了洛衍之的側(cè)耳。
他沉穩(wěn)而堅決的英式發(fā)音響起。
“哈德森先生,我們并不竊取情報,那是違法的?!?/p>
在洛衍之的冷厲之下,電話的另一端難得地安靜了。
洛衍之的聲音也跟著溫和下來。
“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你的對手會控訴你非法盜取商業(yè)機密。接下來,負面的媒體報導(dǎo)會讓你的股價大跌,再下一步就是對你旗下的糖果公司提出收購。一步錯,滿盤皆輸?!?/p>
電話對面的客戶呼出一口氣來,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通了。
“可我聽說你將被cac派去中國!如果接替你的人沒有像你那樣精準的信息研判能力,我們的顧問費就白交了!”
“放心好了,哈德森先生,我不是cac最出色的分析師。”
洛衍之朝薇薇安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出了門,就看見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路邊,他很熟稔地打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洛衍之露出了全然放松的神態(tài),他習慣性想要將領(lǐng)帶扯開,抬起手才想起自己今天沒穿襯衫打領(lǐng)帶。
“安全帶?!?/p>
略帶持重感的男低音悄然穿透了整個街道的嘈雜。
隨著那聲安全帶入扣的聲響,奔馳緩慢地駛?cè)胲嚵髦小?/p>
手握方向盤的男子就是賀逍,他和洛衍之是cac麾下僅有的兩個亞裔資深顧問,幷且都是克利文先生的得意門生。
但是賀逍入行比洛衍之起碼早了兩三年,當洛衍之像只落水狗一樣在大街上游蕩的時候,賀逍已經(jīng)在這個行業(yè)里站穩(wěn)了腳跟。
“喂,賀逍?!甭逖苤畵沃掳涂粗巴狻?/p>
“嗯?”
“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成為克利文的學(xué)生的?”洛衍之懶洋洋地問。
“我在網(wǎng)上看到了cac的招聘啟示,發(fā)了簡歷。面試的時候他們給了我一箱子的資料,還有一個問題。我找到了答案,而且我的答案克利文大概很欣賞?!?/p>
“一點故事性都沒有,你成不了傳奇?!甭逖苤p聲笑了起來,“我是因為一本能夠把人砸死的英漢字典而加入了克利文的團隊。”
“哦,說來聽聽,你的傳奇?!?/p>
“我不會傻到把自己的故事說給你聽,讓你拿來分析我。”
洛衍之笑了笑,他想起了如同黑白電影一般的過去,以及由遠而近轟鳴的心跳。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天,他穿著亞麻色的襯衫,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劉海很長,時不時滑過他的眼鏡鏡片,他斜挎著一個電腦包,低著頭行走在m大的校園里。
因為不習慣戴眼鏡,他每隔十幾秒就要去抬一下鏡架,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忐忑和神經(jīng)質(zhì)的緊張。
屬于學(xué)生的帶有青春氣息的呼喊聲沿著空氣肆無忌憚地傳來。
“summer!等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