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怎么辦?”
“能怎么辦呢?”她自喃喃一句,停了許久,復又吩咐道,“你同玉珍嬤嬤一道,把輕便的衣裳、現(xiàn)銀、珠寶收拾出來,帶不走的埋在墻根后頭。我記得壓箱底的還有兩件男裝,揀出來,明日起我做男兒打扮,咱們也不是什么公主儀仗,只當是往江北投親去?!?/p>
再瞇起眼望向鶯時,“你頭上珠釵首飾也都收起來,衣裳撿舊的穿,逃難就要有逃難的樣子。”
她實在累極,靠在椅背上,不自覺便睡了過去。
夜里靜得出奇,她被鶯時與槐序兩個挪回床上,迷糊間能聽見檐下滴水,滴答滴答踩著節(jié)奏,偶有人語,悉悉索索似在耳邊。
突然間樓上板凳桌椅落地砰砰響,有人咒罵有人呼痛。
她掀開被子裹一件罩衫便往窗邊去,鶯時也醒了,二人交換眼神,預備翻窗出去。鶯時的手還沒碰到窗棱,窗戶已然讓人向內(nèi)一把推開,竄出個高個黑衣人,手上一把雪亮長刀,一刀迫開鶯時,隨即向云意直撲過來。她退無可退,隨手抄起妝匣擋在身前,等了許久也沒等來刀鋒血雨,恍然間只覺得手背一熱,那人將她緊握的妝匣丟開,長臂一伸把人撈到身前,低低道:“早先那股聰明勁呢?舉個破盒子能擋什么?”
云意適才楞楞回了魂,低頭看發(fā)覺自己染上一身炙熱血紅,地上黑衣人丟了一雙手臂,蟲子似的蠕動著叫喊,哀嚎如同崩壞的琴弦,震得人耳膜發(fā)痛。
不過眨眼功夫,不斷有人往屋內(nèi)闖,陸晉帶著她一會兒向前一會兒退后。鋒利雪白的斬馬刀破開潮濕的風與寂寥的夜,斷開了骨割開了肉,血似山泉不斷噴濺,云意只看得清他的臉,月下蒼勁而深邃的眉與眼,短短一個相聚,便要摧毀你心底層層駐防。
風破,他斬下一人首級,還能抽空同她玩笑,“看傻了?眼鏡都不眨一下?”
云意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不慎被他一把推出去,撞回自己凌亂不堪的拔步床上,陸晉回身又是一刀,險險要將那人從中間截斷。
她嚇得叫都叫不出來,哭也無力。陸晉遇上個厲害人物,這兩人能從門口打到她床上,一人抓她手,一人拖她腰,互相恨不能將對方砍死,但誰也沒敢在她身上動刀子。
而陸晉的刀快過風,鉆過空隙輕輕一劃,那人持刀的手便從肘部齊齊斷開,濺開一帳鮮血。
他伸手繞過她后腰,一把將人提起來,麻袋似的撈在手里,另一只手仍握緊了刀,聽屋外漸漸靜下來,曲鶴鳴慢悠悠出現(xiàn),才收斂了滿身殺氣,將云意擱在桌上,歇一口氣。
曲鶴鳴道:“外頭的都解決了?!?/p>
陸晉扯過幔帳將刀身上溫熱的人血擦凈,“留活口沒有?”
曲鶴鳴探身向內(nèi)瞧過一眼,搖頭說:“看來也就你這留了幾個斷手斷腳的東西?!?/p>
云意仍舊待呆傻傻盯著地面,屋子里彌散著濃厚的血腥味,她一時忍不住,干嘔起來。無奈搜腸刮肚的老半天,一張臉白得像鬼,也沒能吐出什么來。剛一抬頭便撞見曲鶴鳴滿臉的不屑,鼻子里哼哼說:“惹事精,見點血,至于么?”
云意到底是霸道慣了,世上鮮少有人敢這么陰陽怪氣地同她說話,腿還是軟的,火已經(jīng)竄上來,瞪大了眼同他對峙,“我吐怎么了?”
“我不愛看!”
“你知道本宮為什么吐?”
“為什么?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一日三十頓,頓頓鶏鴨魚肉豬肚肥腸,老王家養(yǎng)的老母豬都沒能你能吃,夜里又灌下去多少?烏糟物從嗓子眼里溢出來,裝什么裝?!?/p>
“你--你這賤人!”這人說話可忒毒了,云意讓他氣得要發(fā)狂,人都跳到桌子上,散著一頭長發(fā),帶著一身血,乍看去就是個沒人管的瘋婆娘,一股氣鉆在胸口出不來,她這一時瘋了止不住脫口而出“我懷孕了--”頃刻間屋子里靜得駭人,她頭皮發(fā)麻又無路可退,只好硬生生演下去,一把抓過來看好戲的陸晉,揚著脖子說,“你主子的!敢有不敬,立時扒了你的皮!”
曲鶴鳴冷笑道,“不可能!”
云意反駁,“怎么不可能,你又如何知道不可能?你試過?”轉(zhuǎn)而也不等他回答,扯著陸晉說,“死娘娘腔說你不行,這事兒你能忍?他脖子蔥尖兒細,你 不砍?”說話間把擱在桌上的斬馬刀也遞過去,“你不砍就是讓他說中了,你真不行!”
曲鶴鳴恨得牙癢癢,“見天兒的上躥下跳挑撥離間…………”
“要你管,要換從前,敢這么跟本宮說話,早剁了你喂狗!”
“你倒是試試--”
云意拿著刀跳起來,“試試就試試!有膽站著別跑?!睂⒁岵?,陸晉已握住她手腕,她使不上力,刀也落回他手里。她氣悶,卻發(fā)現(xiàn)黑夜里他笑得這樣好看,眼底的暖意,能融盡一整個冰雪寒冬。
他笑著說:“行不行試過不就見分曉?”
呸,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