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說了什么,老大又干了什么?,F(xiàn)如今他坐實(shí)了惱羞成怒殺人滅口的罪名,明日一早再罵他一回,便差不多是時候動手。”
查干聽見“動手”兩個字,已然躍躍欲試,恨不能當(dāng)下就操起刀來奔赴戰(zhàn)場。少不得要說兩句,“還罵呢?要不明兒罵人屬下就在后頭跟著,罵完了就上。”
“再等等--”
查干垮下臉來,“二爺,再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陸晉卻不再言語,他伸手敲了敲查干的腦門,等的是宮中訊息。
再來陸寅就成了大奸大惡之人,先欲殺手足不成,再挾持天子,圍困生父,乃天下第一惡賊。而陸晉出兵的名頭就從洗脫冤屈變?yōu)榍寰齻?cè)救老父,名正言順,堪當(dāng)楷模。
他昨夜已收信,陸占濤絕不可能出城督軍,他那垂垂老去卻要以仙丹永駐青春的父親,現(xiàn)如今恐怕連床都下不來。
陸占濤與馮寶之間又是另外一番光景,陸占濤恨自己識人不明,馮寶卻另有一番道理,“神仙道士都是王爺指派微臣領(lǐng)到府里,仙丹妙藥王爺起先服也嘗奇效,至于那些個厲害美人原是王爺嫌宮中選秀的姑娘無趣,特地派人至民間挑上來,這妖精功夫好,任是如何也不該怪到微臣頭上。”
陸占濤大概是憋著一口氣,或是想要破口大罵,但嗚嗚咽咽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半個字來。神丹妙藥吃得多,沒能飛身成仙永不老,反而血沖頭頂癱瘓無力,從此后只剩一張床橫塘,一張嘴等吃。
陸占濤掙扎得太過用力,一不小心滾落床底,但禁宮里靜悄悄,侍奉的宮女早已不知去向。未幾,自幔帳后頭走出一雙明黃高靴,瞧見了,原來是昨日的肅王,如今的圣上。
昏暗的燭光中望馮寶一眼,低聲問:“再起不來了?”
馮寶立在床邊,垂著頭,恭恭敬敬答:“再起不來了?!?/p>
他低頭勾出一個詭異的笑,突然間抬腳忘陸占濤身上猛踹,一面踢打一面罵,“不知進(jìn)退的狗東西,朕讓你得意,讓你跋扈,你再得意試試,再起來試試!”
陸占濤趴在地上嗚呼哀哉,打人的卻也不輕松,他費(fèi)了全身力氣,全沒能卸下通身恨意,停下來氣喘如牛,胸前瞪圓了眼的五爪金龍也皺得越發(fā)怪異。
恨到最后是無力,他頹然如同被抽走全身力氣,順勢倒下來,醉漢似的躺在地上一會大笑,一會又大哭,朝著屋頂大喊,“龍子鳳孫,天家后裔,卻活得豬狗不如,父王!你留下的是何等天地,竟逼我至此!可悲,可笑,不如一死!”
他慢慢蜷成一團(tuán),側(cè)躺在地,痛哭不止。
唯剩馮寶無聲無息立在不遠(yuǎn)處,冷眼看顧家悲歡離合滄桑變幻,一如從前。
回到戰(zhàn)場,陸晉點(diǎn)齊兵馬整頓出發(fā)。他一身鎧甲紅纓高懸,盛夏時分烈焰下閃寒光。他一人一馬領(lǐng)軍在前,手中□□破風(fēng)裂日,已足夠震懾敵營。
查干依照前言,當(dāng)先鋒打頭陣,已將陸寅駐兵之處沖得七零八落,京郊三大營本就所剩不多,順天府二十四州縣中大半是陸晉的人領(lǐng)軍為官,連伸手都不必,只需在此大戰(zhàn)之際消極怠工,胡三通與巴音南北合擊,京城連三五日都守不住。
而陸晉親自領(lǐng)兵與陸寅麾下親軍戰(zhàn)于西郊,八千人精兵對三萬亂兵。陸寅受查干突襲沒能即刻組織回防,幾大干將相互失聯(lián)各自逃竄。陸晉分兩翼在西郊扯開一個大面口袋,只等對方爭先恐后往袋子里鉆。
申時收網(wǎng),甕中捉鱉。
陸晉于亂軍之中瞥見倉皇外逃的陸寅,他在馬背上勾唇淺笑,與一千總低語,命人讓出一道口子,供陸寅與其近衛(wèi)趕馬西行。而他收緊韁繩掉頭繞道,領(lǐng)齊顏衛(wèi)二百人,不知去處。
山谷下一頓混戰(zhàn),陸寅本以為要命喪于此,虧得老天庇佑,真讓他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不停不歇狂奔至京郊永寧縣,驛道漸漸變窄,就知離京城越來越遠(yuǎn)。
有人提議,此處離追兵已遠(yuǎn),倒不如棄馬入山林,過后即便有人追來,也無蹤跡可循。
陸寅認(rèn)為可行,正要下馬,卻見兩側(cè)山林間慢慢走出無數(shù)黑影,一個個高頭大馬,齊裝滿員。
周遭一片死寂,鳥雀不鳴。耳邊只剩下得得馬蹄聲,聲聲催命。
那人自暗影中緩緩走入月光下,帶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于馬上斜睨他,“大哥,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