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 尚在睡夢中有些迷茫的靳北頓時就清醒了。
立即反應過來他摸到的不是江向笛掉的眼淚,靳北把被子推開,將江向笛抱起來扶正位子。
江向笛滿頭都是汗, 皺著眉, 聲音也十分不穩(wěn):“我明明在睡覺,突然夢見自己好疼,好痛啊,但是醒不過來, 也叫不醒你……靳北, 我好像痛的要死了?!?/p>
靳北沉下臉, 正色說:“不會, 不許再這么胡話, 保留體力?!?/p>
被說了一句,江向笛一下淚花都出來了:“……你怎么這么兇啊?!?/p>
靳北忙低頭給他換衣服, 還要抽出空來親親他的額頭和安撫情緒, 穿著皺皺巴巴睡衣的身形高大的男人半抱著懷里神色無措的江向笛,說:“哄你, 乖, 聽話,想一想醫(yī)生說的該怎么做。別怕,我會陪你,一直陪你?!?/p>
隨時待命的醫(yī)生飛快趕到。因為就住在醫(yī)院里,很方便,再加上準備工作已經(jīng)萬全, 幾乎不會有任何差錯。
但貝克醫(yī)生見到都沒來得及換衣服而穿著睡衣的靳北,無奈地覺得這些年輕的爸爸就是經(jīng)歷的太少。
靳北去換了無菌服,跟著進入手術(shù)室。
江向笛打了麻醉后, 躺在床上,神思不是很清明,但還是能跟靳北簡短的說話:“好像沒什么感覺了,什么時間了?”
靳北:“凌晨五點半了。我們醒來的時候是四點五十?!?/p>
江向笛睜著眼睛,呼吸平緩,顯得異常的乖和聽話:“握著我的手好不好?!?/p>
靳北:“嗯?!?/p>
江向笛其實已經(jīng)察覺不出自己手上的觸感,但是相信靳北會做到,他的聲音很輕:“是不是……很快就能見到寶寶了?”
他的神色迷茫,茶色眼睛漸漸失去焦距,原本精致的臉此刻極為蒼白,有種無法觸碰的脆弱,仿佛就要消失。
即便多么萬全的準備,靳北依然在此刻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如同一只手牢牢地抓著他的心臟。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來自江向笛輕輕的呼吸,每一下都牽動了他的心臟。
他再一次意識到某個自己無法承受的失去是什么感覺。
光是知道對方會因此涉險、承受痛苦、和面臨虛弱,都足以讓他心疼的無法呼吸了。
明知道江向笛可能已經(jīng)聽不見,靳北還是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向你保證,等你醒過來就可以了?!?/p>
江向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見小時候的福利院,夢見自己長大去上學,普通平凡,唯一亮眼的大約是一張好的皮囊和藝術(shù)上的天賦,卻拼盡全力曾去努力生活。
他所遇見的一切事和人,如碎裂的玻璃片一樣,最后聚焦在清晰的一間酒吧里。
不如會所那樣高檔奢華,逼仄有限的空間里擠著不少人,其中就有一個眼中無神、無比沉默的青年。
有一個角落里,氣勢逼人又格外冷漠的英俊男人獨自一人在喝寂寞的酒。
某一刻他抬起頭,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微揚的下巴,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寒星一般透著冷意。
漂亮的青年撞進他的眼睛里,看見他的相貌。
隨后江向笛便醒過來了。
明亮的陽光照進整間病房,意識慢慢回籠,他半點記不起夢里的場景,只察覺到肚子上的刀口的疼痛緩慢又綿長的襲來。
好在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nèi)。
江向笛的手指一動,便驚動了睡在床側(cè)的靳北。
靳北抬頭,原本緊閉著雙眼的年輕男人睜開了茶色眼睛,神色迷茫,江向笛說:“……靳北?”
靳北睜大眼睛,下意識抓緊了他的手,嗓音嘶啞而無端緊張:“醒了?”
他這兩天沒怎么睡,眼里都是血絲,胡子都冒出來些,發(fā)型也沒做,此刻的表情卻是欣喜的:“睡了兩天,還好?!?/p>
生完后江向笛的身體虧空太甚,雖然說不會危及生命,但這個時候沒法大量輸營養(yǎng)劑,江向笛便睡了一天兩夜。
靳北一直守著在身邊,才會安心。
沒有提任何不好的情況,靳北問:“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嗎?”
江向笛搖頭。
靳北不放心,讓醫(yī)生過來看了看,沒看出什么問題,只讓好好休養(yǎng)。
生完了,江向笛倒是一點都不怕了,非常沉穩(wěn)地說:“別擔心,你抱我坐起來?!?/p>
他全身沒有力氣,靳北過去抱他起來靠著床,小心避開傷口,只是聞到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和觸摸到溫熱的肌膚,這個向來持重的男人無法再隱忍下去了,牢牢抱著人,眼眶有些發(fā)紅。
江向笛手也動不了,說:“好了,我不是醒了嗎。就讓你抱一會會兒?!?/p>
片刻,他眨了眨眼:“……崽呢?”
靳北這才想起來,把當時的情況講述了一下。
雖然醫(yī)生判斷生產(chǎn)日期偏離預產(chǎn)期生產(chǎn)有一個原因是、清明掃墓后江向笛的情緒波動,但崽子出來后發(fā)現(xiàn)是個非常健康男寶寶,保險起見先去保溫箱里觀察了兩天,就變成了白白胖胖。
本來繼承了兩個爸爸好相貌的唇紅齒白的崽在醫(yī)院里很受歡迎,直到發(fā)現(xiàn)……
非常鬧騰,且精力充足。
頭一次跟某位大爸爸見面就哭了個聲音嘹亮,震耳欲聾,順帶、尿了。
看著靳北面無表情,聽的很入神的江向笛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片刻,某個令人頭疼的小惡魔被抱了過來,大約是午睡時間,睡顏很安靜。
江向笛看了看,崽子鼻子眼睛五官都小小的,頭發(fā)被剪掉了,腦袋圓潤,手也是一小團白白的,穿著柔軟的衣服,簡直像個小天使。
江向笛問:“我可以抱嗎?”
護工把孩子交給他,江向笛頭一次抱這么小的崽,動作生疏,崽子抱在懷里又跟沒骨頭似的軟,江向笛都使不上力,一晃就把崽給晃醒了。
明亮的眼睛睜大了看著他,然后就在眾人被他哭聲支配的目光里,抬起小爪子搖了搖,伊伊哇哇了兩句,流了一串口水下來,看起來挺開心。
靳北:“……”有一絲感覺到了被區(qū)別對待。
江向笛:“好可愛?!?/p>
崽子身上香香的,逗一逗還能給出反應,非常新奇,江向笛陪著玩了一會兒,等崽睡著了才讓抱回去。
他雖精力不濟,卻因為傷口疼睡不著,靠著床跟靳北聊天:“寶寶叫什么名字定好了嗎?”
靳北:“聽你的?!?/p>
江向笛抬了抬眼,他的神思困頓,腦子空空的:“你說。”
靳北聞言便想了片刻,在江向笛困的快要睡著的時候,說:“小名叫樂樂好不好?!?/p>
江向笛在醫(yī)院了呆了兩周,恢復大半后就回灣上風華了。
帶著靳北和靳樂樂,一起回家。
跟在肚子里乖乖不折騰的樣子不同,靳樂樂跟平常的嬰兒一樣,會哭會鬧,讓人摸不清他的心思,哭和笑之間無縫切換,沒有理由,更別說換個尿不濕都足以讓兩個爸爸手忙腳亂。
當時兩人學育嬰課的時候,靳北通過了,江向笛沒有,所以靳北不得不攬下大部分照顧孩子的任務。
又正好江向笛在準備美術(shù)協(xié)會入會的事情,一時有些忙。
靳北便把公司事務同樣像江向笛懷孕的時候那樣轉(zhuǎn)交給團隊,除了緊急和必要公務外,每日大半的時間不是照顧小的,就是照顧大的。
靳偉城、聞自明還有孟川葉藏他們也都來看過靳樂樂,孟川和葉藏陶瑞那天生產(chǎn)的時候也來了,見到這個剛出生的小生命的時候,吃驚的都合不攏嘴。
葉藏和陶瑞一起送了一塊玉,孟川是自己親自去挑選的好多玩具,只是靳樂樂還小,玩不起來。
聞自明送了特意打造的長命鎖,金色的鎖特別好看。靳偉城原本也想送這個,但想著聞自明和江向笛的關(guān)系,不得不退讓,想了半天,最后送了……錢。
很實在了。
但因為靳樂樂太小,沒法承繼公司股份,只好轉(zhuǎn)移給江向笛名下。江向笛這才知道自己靳北和孟川的約定,便沒有再要,把靳樂樂的股份給了靳北。
靳氏集團的百分之五意味相當恐怖,背后的紅利就夠江向笛不需要努力就足以優(yōu)渥過完一生。
江向笛明白靳北的意思,事已至此,對其強買強賣聯(lián)合孟川給他股份沒有說什么。
他會一直支持靳北,作為他的家人的身份,要接受似乎沒有那么難。
他又一次想到家這個詞,在灣上風華,在放著靳樂樂的搖籃的小房間里,崽子睡的四腳朝天口水直流。
而靳北給小朋友收拾衣服,穿著家居服,拿著小嬰兒棉質(zhì)超迷你衣服的手毫不違和,還能把衣服疊放的整整齊齊,換做一年前,誰都不會想到他還會特意去做這些。
去成長成熟,去學會愛和做一個持家的男人。
江向笛靜靜看了半晌。
靳北早早就注意到他,走過來壓低聲音:“在這兒干什么呢?散步回來的時候不是說要準備后天的面試嗎?”
有曹青山的幫忙和童老的保駕護航,江向笛的美協(xié)入會申請已經(jīng)通過了,就差最后一步現(xiàn)場面試環(huán)節(jié),基本上是板上釘釘。
“準備好了?!苯虻淹顺龇块g,兩人到走廊上,他伸手揪住靳北的衣領(lǐng),修長的手指細白如蔥,“過來看看樂樂。”
因為他的動作,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靳北半點沒客氣,順勢將江向笛困在墻壁和懷抱中間,低聲不滿說:“怎么沒有我?”
江向笛一頓,直接抬頭去親靳北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