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信任何人在午夜驚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夢游都會嚇出一身冷汗,齊辰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的一瞬間,真實和夢境混雜交錯,他甚至搞不清楚,究竟是剛才昏暗的夢境導(dǎo)致了他這夢游般的行為,還是行為投射在了夢境之中。
當(dāng)然,不管是哪種,都很糟糕。
齊辰閉眼吐了口氣,平緩著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
“回魂了?”低沈的聲音陡然在耳邊響起,一如既往地帶著一股子不耐煩,讓人懷疑這人是不是終年肝火太旺。
齊辰被驚得眼皮子一抖,猛地睜眼轉(zhuǎn)頭朝旁邊看去:“你怎么在這兒?!”
街角的路燈下,龍組長臭著臉看他。
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勾出了突出的眉骨和鼻梁挺直的輪廓。這人明明有雙形狀十分好看的眼睛,卻偏喜歡半垂著眼看人,仿佛時刻帶著一種懶洋洋的輕視。這縱然有他個子很高的緣故在里頭,但也絕對少不了這人說話語氣的加成作用,似乎天生就是來找揍的。
他“呵”地冷哼了一聲,覺得齊辰這問話簡直是沒帶上腦子:“我不在剛才叫醒你的是鬼?”
齊辰干笑一聲:“我以為也是夢里夢到的?!本拖衲侵刂丿B疊年邁低啞的女聲一樣,大概是剛才那夢境和現(xiàn)實唯一沒有重合的地方了。
龍組長沒好氣道:“對,還夢到我給了你腦門一巴掌是吧?你怎么不想想夢里觸感能那么真?”
齊辰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我以前夢到過有人從陽臺翻進來卸了我一條腿,觸感也挺真實?!?/p>
龍組長:“……”
齊辰:“還爬過刀山,滾過釘板什么的,一身一臉的血?!?/p>
龍組長:“……”
齊辰:“扔過油鍋,烹煮炸煎——”
“停停停!”龍組長嘴角一抽:“你這都夢的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結(jié)果他剛說完,就看見齊辰抿了下嘴唇,似乎是很淺地笑了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些話前半部分或許還可信,后面八成是在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于是龍組長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其實若換到平時,以齊辰那種表面平平淡淡、吐槽都放心里的悶騷性格,絕對不會在才認識一天的情況下這樣跟人說話。尤其他白天還跟對方相處得一點兒也不愉快,仿佛哪兒哪兒都不合盤。
但是,這會兒的齊辰還沒從先前有些驚惶的情緒中完全脫離出來,在他以為自己正獨自一人站在深夜中的時候,身邊出現(xiàn)任何一個熟人都會讓他覺得無比親切和順眼,哪怕幾個小時前他還在心里將面前這人歸為“姓龍的神經(jīng)病”。
而龍組長那生而欠揍的氣質(zhì)在這種情境下,反倒格外容易讓齊辰的情緒平緩安定下來。
表面斯文淡定的齊辰在某些方面其實是個十分沒出息的墻頭草,階級立場極其容易產(chǎn)生動搖。這短短幾分鐘內(nèi),他就已經(jīng)將“姓龍的神經(jīng)病”從“惹不起躲得起”的黑名單里放了出來,默默移進了“偶爾惹一惹”的分組里。
當(dāng)然,每天都被欠著八百萬的龍組長對齊辰的心里活動完全不知情,他依舊掛著一副沒耐心的表情開口道:“有功夫在這里胡說八道不如動動你的腿,走了!”
說完當(dāng)真不管齊辰跟沒跟上來,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還邊涼絲絲地丟了一句:“我怎么這么閑呢?!?/p>
他個高腿長,大步流星,說話間便已經(jīng)走出去了一段距離,見齊辰?jīng)]跟上來,他又頓住步子,轉(zhuǎn)頭沖身后的人道:“傻了么!還不走?”
齊辰“咳”了一聲,無辜地看著他:“腳凍麻了?!?/p>
龍組長抹了把臉,炸毛道:“跺跺!”
齊辰:“呵呵……正在跺。”
他彎腰搓了搓自己的小腿,稍微暖和了一下,然后又動了動腳,直到原本幾乎沒什么知覺的腳趾終于又有了存在感,這才直起身。
結(jié)果就看到原本已經(jīng)走出去一段距離的某人又站在了自己面前:“……你怎么又走回來了?我一會兒就能趕上你啊?!?/p>
龍組長涼涼地開口:“我來看看你腳凍斷了沒。”
“……”齊辰:“有點遺憾,它恢復(fù)知覺了。”
龍組長哼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把齊辰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譏笑道:“我看你穿這身,還以為你銅皮鐵骨的不怕凍呢。你怎么不干脆穿個褲衩出來呢?”
齊辰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棉質(zhì)長袖T恤和居家褲,干笑一聲:“下次夢游我會記得換好衣服裹上圍巾再出來。”
龍組長:“……”
齊辰這會兒人清醒了,身體機能也跟著清醒了。之前在睡夢中沒有感覺到寒冷這會兒全都撲了上來,前赴后繼地朝骨頭縫里鉆,不過是兩句話的功夫,他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凍狠了的鼻音,鼻頭和眼眶也已經(jīng)被凍得泛了紅,被白皙的皮膚襯得十分明顯。
看他凍成這樣,龍組長“嘖”了一聲,然后脫下了身上的羊呢大衣,丟到齊辰身上:“披上!”
齊辰被凍得有點反應(yīng)遲鈍,沒來得及接住大衣,而是直接被那衣服罩了個兜頭,頓時被一陣暖熱包圍。
“給我你穿什么?我反正已經(jīng)凍成這樣了,回去煮點姜茶喝能對付多少是多少。你把衣服脫給我,這不是一凍凍一雙么?不劃算。”齊辰被蒙在衣服里,前半句說得甕聲甕氣的。
龍組長一臉看奇葩的樣子看著他掙扎著把衣服從臉上扒拉開:“我真是服了你了,這時候還有工夫想什么劃算不劃算。你當(dāng)我是你那種紙片片,一凍就流鼻涕么?趕緊穿起來走了,那么多廢話!”
再說這人估計又得炸,齊辰也不矯情了,趕緊跟著渾身都是刺的某人邊往公司走邊用大衣把自己裹起來。
他的身高不算矮,按體檢時候表格上填的來說是一米七八,對外一般死不要臉地四舍五入說自己一米八,但是在龍組長面前還是矮了半個頭。再加上他體型有些清瘦,大學(xué)時期被徐良拉著去健身房敷衍劃水弄出來的一點肌肉現(xiàn)在只剩了薄薄的一層,穿著身上這種寬松衣服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更別說和龍組長這種的相比了。
所以這大衣裹在他身上仿佛大了一圈,顯得他更加清瘦。
龍組長似乎是真不怕冷,走起來依舊大步流星,齊辰有些跟不上,漸漸的便被落下了兩步多遠的距離。
他看到走在前面的那人邊走邊轉(zhuǎn)過頭來,表情里依舊帶著一股子不耐煩,張口似乎想說些什么催促的話,不過也不知怎么的看了他兩眼之后,良心發(fā)現(xiàn)地居然把話咽了回去,而后似乎非常嫌棄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放慢了步子。
走了幾步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沖齊辰道:“晚上在樓梯那跟你說的話聽進腦子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