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看到左安哀戚萎頓的神情時,兩人就知道事情已經(jīng)到了無法回轉(zhuǎn)的地步了,不,也許四年前就已經(jīng)無法挽救了,只不過在拖延時間罷了,哪怕俞晨依舊堅持送來佑德帝所需要的藥丸,可也不過是將這個過程放慢一些罷了。
后君先從門里轉(zhuǎn)出來,看到俞晨夫夫時眼睛就紅了,等到駱晉源手里挽著的四歲小兒似模像樣地給后君行禮時,后君的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
“太嬤嬤為什么哭?。俊?/p>
“太嬤嬤這是見到木木太高興了。”太嬤嬤的稱呼讓后君又要掉眼淚了。
“哦,木木知道了,太嬤嬤這叫喜極而泣?!毙『⒌靡獾赝ζ鹦馗?,他這么優(yōu)秀,太嬤嬤見了當(dāng)然高興了。
“對,來,木木跟太嬤嬤來這邊,讓你阿父阿爹去見陛下。”后君伸出手。
俞晨拍拍他的小腦袋,說:“記住阿爹的話,好好跟著太嬤嬤?!?/p>
小孩眨眨眼睛表示知道了,這是他和阿爹之間的秘密,不可以讓外人知道,否則不可以跟阿父阿爹在一起了,這是堅決不可以的!
看著木木跟后君離開,駱晉源和俞晨才隨著左安進(jìn)入寢宮內(nèi),這一幕與當(dāng)年相比何其相似,寢宮內(nèi)也是一股濃重的藥味,龍床上的老人咳嗽不斷,床邊有人伺候著,與俞晨擦肩而過時,他看到那人手上的帕子染上的顏色發(fā)暗的血。
看到龍床上的人,俞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離京時,佑德帝還是精神奕奕的老頭,眼睛老人斑布滿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整個人也干癟下去,可以說是行將就木只剩下強(qiáng)撐著的一口氣了,等什么時候這口氣松了,也就走到盡頭了。
駱晉源一下子跪在床前,見到這副模樣的佑德帝他還是心中悲痛:“陛下……”
王院正同樣伺候在一旁,幾年未見,他也老了一些,不動聲色地給俞晨讓出了位置。
俞晨神色凝重地給佑德帝把脈,把完脈不知該說什么好,其實不用把脈他也知道實情:“陛下……”
佑德帝靠在床頭捂著帕子咳了一聲,揮手讓寢宮里的人退下。
等人走空,佑德帝才發(fā)出如拉風(fēng)箱一樣的聲音:“晨哥兒,你說,朕要你說給朕聽,還能不能救朕了?朕要聽你肯定的回復(fù)!”
如樹皮的龍爪一下子抓住俞晨的手,像要用盡最后的力氣,抓住這根最后的稻草,似乎俞晨若有不從,他就要命人將俞晨推出去砍了。
俞晨平靜地回望過去,低聲說:“陛下服用了不該用的東西,我就是神仙也無法扭轉(zhuǎn)局面,何況我還只是一介凡人。世人皆有生死,誰也擺脫不了,陛下不能,俞晨我也不能,陛下不該信那些道士的話,否則一直服用我送來的藥丸還可以多活幾年?!?/p>
起初那些道士的存在還是一個秘密,可就在駱晉源打了勝仗回京時,那些道士的存在已經(jīng)露出形跡,駱晉源臨走前曾冒死勸諫,卻被佑德帝怒斥一頓趕出了宮,在離開京城的時候,駱晉源仍舊留下了一封折子遞上去。
就在回平陽村的這兩年中,不時接到六皇子的信,后來信漸漸少了,不用派人到京里也知道這是聯(lián)絡(luò)太過頻繁引起了佑德帝的猜忌,六皇子不得不減少聯(lián)系,就連俞晨手里的琉璃作坊,最近一看多時間他留下的人手漸漸地插不上手了。
知道這事后,俞晨也只是讓人送信回京,讓溫文慢慢將人撤出作坊,上面人怎么說他們就怎么做,分多少銀子就是多少,自己人的性命才是緊要的,沒必要為了幾個銀子犯險。于他而言,琉璃作坊也不是多么地看重。
但偶爾的聯(lián)系,還是讓他們知道,佑德帝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南蠻大捷讓佑德帝越來越聽不進(jìn)臣子的忠言,越來越不容許別人的反對聲音,脾氣暴躁還喜怒無常。
“大膽!朕是天子,朕怎會有事!朕命你立即救朕,否則你那兒子……”
俞晨瞳孔猛縮,駱晉源握在身邊的拳頭也一下子捏緊。
可下一刻,佑德帝威脅的話還沒說完就劇烈喘息起來,他拼命地抓自己的喉嚨,眼珠子暴上凸,就像魚離開了水在岸上作最后的掙扎一樣:“快……仙丹……給朕仙丹……”
左安就在門口守著,一見這情形立馬滾進(jìn)來,忙從床頭取出一個匣子,打開匣子,露出里面一粒粒朱丹,拿了一粒就要送進(jìn)佑德帝嘴里。
“等等!”俞晨伸手?jǐn)r住,一把搶過所謂的仙丹,送到鼻子一聞,臉色驟變,厲聲道:“這東西不能再吃,再吃一顆下去陛下立馬就死!”
左安嚇得手里的匣子差點掉下去。
“快……快給朕……”
左安求救地看向俞晨。
俞晨立即掏出自己身上帶來的瓶瓶罐罐,找出一瓶交給駱晉源:“快,給陛下服下?!彪S后又遞過去兩個瓶子,佑德帝還想搶仙丹,駱晉源卻顧不得,拔開蓋子就往佑德帝嘴里倒,把左安嚇出一身冷汗,這兩年多,跟在佑德帝身邊他越發(fā)小心翼翼,也越來越怕死了,不所不行,一不小心他就會人頭掉地。
俞晨又是一番行針,約一柱香的時間,佑德帝瀕死的狀態(tài)開始緩解,人漸漸平靜下來,并呼吸放緩,慢慢闔上眼,睡著了。
左安擦了把冷汗,也只有侯爺和縣主,不公主才如此大膽。等俞晨將針拔掉后,左安也看出陛下的確平靜地入睡了,才引夫夫倆到一旁屏風(fēng)外說話。
“陛下好久沒能如此安眠了,公主,這仙丹……不,這東西到底有什么不對?陛下起初服用這東西后的確龍馬精神,老奴也以為……”
俞晨眉頭一皺說:“那些道士弄出來的東西當(dāng)真能吃?里面要命的東西多著呢,何況還添加了一味會讓人上癮的東西,最后讓人一天都離不開,服用量也會增大,直到導(dǎo)致服用過量而亡?!?/p>
左安心里顫了顫,俞晨看了看駱晉源的神色,搖頭搖頭:“我也無能為力,只能延緩幾日,讓陛下少受點痛苦?!?/p>
左安徹底癱坐在地上,連公主都救不了陛下,陛下這次真的……
這一覺睡了足有四個時辰,駱晉源夫夫倆一直沒有離開,后君讓人帶話,他會照顧好木木,讓他們不用擔(dān)心。
其間,左安也絮絮叨叨地計朝廷這一兩年的情況,講皇宮的皇子皇孫們的情形,而其中九皇子出現(xiàn)的頻率極高,聽左安所言,九皇子的表現(xiàn)也越來越優(yōu)秀。
俞晨和駱晉源相視一眼,這幾年九皇子也一直隨六皇子給木木送各色禮物,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
估德帝醒來時已經(jīng)夜里,等左安帶人伺候佑德帝洗漱完畢后,駱晉源和俞晨才入內(nèi),一眼看去,佑德帝眼里的血絲減了少許,目光平和了許多,不如之前那般壓抑又狂躁。
“晨哥兒來了,來,來朕身邊坐,你這一去不回,有多少日子沒跟朕以及后君好好說過話了?”佑德帝與入睡前反差極大,此刻像是慈祥的老人,在面對自己的晚輩。
“陛下,是我的不對。”俞晨走過去請罪。
佑德帝閉上了眼睛,靠在床頭,人雖然平靜了,可依舊改變不了行將就木的氣息,這具身體已經(jīng)從內(nèi)部徹底腐朽了,外力也無法改變。
“你啊,對朕還是這么見外,”佑德帝嘆息一聲,也沒睜開眼,就這么閉目靜養(yǎng),“告訴朕吧,那些仙丹有什么問題?”
俞晨和駱晉源這下知道佑德帝是真正的平靜下來了,俞晨便將之前告訴左安的話重復(fù)了一遍,或許佑德帝也早察覺出自己狀態(tài)不對,可早離不開那東西了。半晌佑德帝又說:“朕還能堅持幾日?”
俞晨覺得現(xiàn)在的佑德帝又回到了他當(dāng)初所見到的模樣,沒看旁人的臉色,老實告訴了佑德帝,他以為,現(xiàn)在說真話才對,佑德帝是皇帝,他需要將一整個朝堂的事情安排好,而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家中需要謊話去寬慰老人。
“朕知道了,這幾日你們就在偏殿里暫住吧,明日將小木木帶來讓朕看看,那也是朕的曾干孫?!?/p>
“是,陛下?!?/p>
佑德三十九年四月初一,佑德帝于皇宮寢宮內(nèi)駕崩,駕崩前床榻邊守著的除了后君與九皇子即未來的皇帝,還有英武侯夫夫,殿下一眾大臣跪聽佑德帝的遺詔,喪鐘響起時,伏地大哭。
在大行皇帝的遺詔,九皇子將是下一任帝王,而英武侯被擢升為英國公,在九皇子成年前輔佐新帝監(jiān)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