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毙^說,“你報的'盛靈淵'是真名還是假名?”
“不記得了?!?/p>
“你真身在哪?”
“四合院”不知道是沒聽懂這句還是不想回答,微微一歪頭,笑而不語。
“你是從哪來?”
“地下?!?/p>
“地下?”宣璣不知道這是字面意思,還是有什么特殊指代,只覺怪瘆得慌的,于是追問,“'地下'是什么意思?”
“我自地下一口薄棺中醒來,”自稱盛靈淵的“四合院”說,“棺槨已爛,想必生前家境貧寒?!?/p>
從棺材里爬出來……
宣璣無意中掃到對方的臉,又開始心律不齊,不敢再看。他倆交流起來很困難,互相都是連猜再蒙,如果沒理解錯,這位似乎是個老鬼,聽口音,“死”了有些年頭了,那這算什么,詐尸?
宣璣:“棺材里'醒來'的是你真身,還是你這四……通心草人偶?”
盛靈淵不知道是理解有偏差,還是故意避而不答,只說:“我是被人強(qiáng)行喚醒的,外面好生吵鬧?!?/p>
“誰?為什么要喚醒你?”
“那人言語癲狂,口音聞所未聞,我當(dāng)時神智不大清明,沒聽明白?!笔㈧`淵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在宣璣身上轉(zhuǎn),慢條斯理地說,“出棺后,正好遇上外面那幾位朋友,因衣冠不整,不便現(xiàn)身相見,便只是暗中跟了他們片刻,不料恰逢樹妖作祟,我見那幾位一無所覺,便只好仿著他們的模樣,幻化了衣衫,將他們引入山洞?!?/p>
宣璣隱約覺得這人有點不對勁,微微瞇起眼,他把手指間把玩的硬幣轉(zhuǎn)出了花樣:“那幾個人說的話,你就能聽懂了?”
“不甚,但一些言語有跡可循,那幾位朋友又對我不太設(shè)防,觀其神色,多少能猜出一些他們的意思。恐言多必失,便只學(xué)了他們的口氣,說了些猜得出意思的寒暄之語,所幸當(dāng)時慌亂,也未曾露出馬腳。倒是那個法器,”盛靈淵一指電視,電視這會不卡了,正在播一部有字幕的電視劇,“此中人口齒清晰伶俐,下面字字句句都有標(biāo)識,是幼兒習(xí)字用的么?”
“你認(rèn)識簡體字?”
“簡體字,”盛靈淵很感興趣地把這詞學(xué)了一遍,發(fā)音語氣都與宣璣說的如出一轍,模仿能力有點讓人毛骨悚然,他笑盈盈地回答,“逐字逐句自然不行,不過有人有景,依照字形,猜個五成倒也不難。”
這人往那一站,可能因為是靈玉身,他一身氣度也溫潤如玉,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被人從棺材里強(qiáng)行喚醒,一點起床氣也沒有,灌了一耳朵鳥語,半句沒聽懂。衣服還都是樹葉現(xiàn)編的草裙,就忙著出手救人,這是什么人間活雷鋒?”宣璣心說,“我他媽都快信了。”
宣璣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盛靈淵”哪里不對勁了——是語氣。
除了個別問題被有意無意地跳過,此人有問必答,答得又詳盡又耐心,語氣放松,內(nèi)容卻很發(fā)散,就像排長隊時隨口和旁邊的陌生人閑話,打發(fā)時間用的那種。
假如他真的剛被埋了幾千年,從地下爬出來,滿眼都是看不懂的人、滿耳都是聽不懂的話,他第一時間難道不應(yīng)該是去找始作俑者?就算找不到喚醒他的人,他也應(yīng)該試圖了解這是什么時代,然后搜索熟悉的東西——而不是優(yōu)哉游哉地坐在醫(yī)院看電視,跟陌生人不著邊際地聊天!
他在打發(fā)什么時間?
被關(guān)在門外的小李可能是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叫來了守在醫(yī)院的一支外勤小隊,這時,接到通知的外勤小隊到了家屬休息室門口,敲門問:“宣主任,需要幫忙嗎?什么情況?”
循聲,盛靈淵本能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就在他扭臉的瞬間,宣璣指尖的硬幣倏地彈了起來,射向他眉心,硬幣上赫然是一排指甲刻出來的咒文。
《千妖圖鑒》說,通心草人偶的“靈”在眉心,可以理解成是人偶的“CPU”,用“破咒”擊打它的眉心,人偶就會失去行動能力,繼而露出真身和刻在身上的通心咒文,只要找到那些原始咒文,就可以用“反咒”追蹤到人偶的主人。宣璣這萬年雞肋的“小抄本”終于有用了一回,上面詳細(xì)記載了“破咒”和“反咒”都長什么樣,雖然看不懂,但他會照著畫。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別藏在人偶后面——
盛靈淵反應(yīng)極快,一抬手擋住了那硬幣,就在他張開五指去抓那硬幣的瞬間,硬幣在半空中炸開,火苗噴出去一米多遠(yuǎn),將他半個人都卷了進(jìn)去,在盛靈淵身后的白墻上烙下好幾排“破咒”咒文,玉雕的人不怕火燒,束發(fā)的草繩卻一下被燎斷,他一頭長發(fā)倏地散開,枯葉幻化的假衣服也現(xiàn)了原形,可他居然并沒有裸奔。
里面還有一層!
只見那一堆障眼法做的假衣服被火舌舔了個干凈,露出里面一條白底的長袍,長袍上,鮮血描畫的圖騰幾乎成型,駭人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那男人原本鮮活的皮肉上露出石頭般的質(zhì)地,白中泛青,嘴唇上一點嫣紅顏色像是涂上去的,溫情脈脈的笑容驟然詭異起來。
等等,《千妖圖鑒》上不是說,人偶被打中就不動了嗎?
通心咒文呢?源代碼呢?
他身上那血淋淋的圖騰是什么?
盛靈淵嘆了口氣,輕描淡寫地?fù)]手揮滅了纏在身上的火苗,緩緩地站直了:“小東西,還挺機(jī)靈,破咒畫得不錯,誰教你的?”
最后一個字話音落下,長發(fā)男子已經(jīng)閃電似地欺到了宣璣跟前,宣璣手里的硬幣邊緣鋒利如刀,架住對方抓過來的手,一眨眼的光景,兩人過了七八招,硬幣亂飛,家屬休息室里黑煙沒來得及散開,金石碰撞聲響作一團(tuán)。
幾枚硬幣從宣璣袖子里抖落,圍著盛靈淵腳邊亂轉(zhuǎn),宣璣隔空伸手往下一壓,那幾枚硬幣陡然嵌進(jìn)了大理石的地板,瞬間連成了一個陣法,半空中“嘩啦”一聲脆響,“無中生有”了幾條著火的鐵索,咆哮著將那長發(fā)男子纏在了中間。
殺千刀的《千妖圖鑒》沒顧上關(guān),再一看,那些“通心草人偶”注解像陽光下的露水,蒸發(fā)得連痕跡都沒剩下,書頁間緩緩浮出兩個血字——
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