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結(jié)局
一別京城數(shù)月, 此前在瘟疫肆虐區(qū)日夜見識生離死別,人心頻繁焦慮悲痛,包裹上厚厚一層柔韌外殼,世間稱之為滄桑。
眾人騎馬,小跑向氣勢恢宏的康勝門,容佑棠抬頭眺望, 隱約流露喜悅。
“陛下吩咐咱們走康勝門, 這可是出征凱旋才有的殊榮!”宋慎頗為訝異,他身穿直身霜色袍,頭戴飄巾,腳蹬云頭靴, 俊朗中透著桀驁灑脫,神采奕奕。
“平定瘟疫,其實與征戰(zhàn)無異, 同樣兇險,北營和沅水數(shù)萬將士們冒死援救災(zāi)民, 入京走康勝門也正常?!比萦犹纳ひ羟謇?,又騎行一程后, 高聲吩咐道:“諸位,都下馬吧,隨本官一同拜見奉旨相迎的大人們。
“是!”
于是,隊伍中排得上名號的文官武將紛紛下馬,戎裝官服筆挺,竭力壓抑凱旋的得意興奮勁兒, 穩(wěn)步走向城門。
容佑棠揚起謙和笑臉,近前便拱手,歉意朗聲道:“奉詔賑災(zāi)欽使容佑棠幸不辱命,現(xiàn)已消滅災(zāi)區(qū)瘟病,特回京述職!如此炎熱天氣,卻勞動諸位大人大駕,容某實在惶恐?!?/p>
“哎,哪里哪里,此乃陛下旨意,況且天兒也不熱?!?/p>
“辛苦了,你們切切實實做到了為朝廷分憂,值得嘉獎?!?/p>
“路上還順利吧?”
……
出城相迎的分別是禮部、兵部和戶部的官員,見面后好一通寒暄。自太子登基后,此前種種不堪的流言蜚語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誰提半個字,眾官諱莫如深,只顧親近新皇及其心腹干將。
“容老弟,一路辛苦啦!”戶部左侍郎詹同光春風滿面,愉快告知:“接風宴已備下了,酉時中皇宮御花園荷風榭!尚書大人有令,讓你先回家報平安,洗洗風塵、歇一歇,晚上赴宴時再聊。”
容佑棠欣然感激道:“既如此,容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風塵仆仆的,確實不便拜訪尊長。此處炎熱,不如進城吧?”
“請?!?/p>
“請!”
一行人熱絡(luò)交談,無比融洽,因為眾官深知容佑棠不僅年輕有為、才干出眾,且一向是今上的心腹親信,人之常情,自然極力避免與之交惡。
呈交公文奏報后,容佑棠匆忙回家,雖困倦,但興致不錯——自獲悉洪慶帝冊立皇太弟后,日漸滑落無形深淵的他瞬間止住頹勢,整個人輕巧一躍,仿佛飛上云端,惆悵苦悶蕩然無存,飽含感動喜悅。
“大人回府啦!”
“快!快去告訴老爺?!?/p>
“小的給大人請安?!?/p>
……
容府上下歡天喜地,下人們奔走相告,搶著行禮問候、捧衣奉茶。
容開濟和容正清叔侄快步相迎,喜笑顏開。
“孩兒給您二老請安!”容佑棠趕忙上前,恭恭敬敬磕下頭去。他主動請纓救濟瘟災(zāi),長輩自是萬分擔憂,日夜懸心,擔驚受怕地盼著游子歸家。
“起來,平安就好,起來吧。”容開濟眼眶泛紅。
“唉,這孩子,累瘦了整一圈?!比菡迨痔巯?。
容瑫兩眼放光,欽佩道:“哥,您真厲害!什么災(zāi)什么難都能給撫平了?!?/p>
容佑棠失笑搖搖頭,正色表示:“平定瘟災(zāi)絕非憑我一己之力,數(shù)萬將士和數(shù)百大夫是關(guān)鍵,前者鎮(zhèn)住局勢,后者妙手回春。”
容瑫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笑笑,對兄長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瑫兒,先讓你哥洗洗,一會兒午膳再聊?!比菡宕叽俚?。
“哎,好的。”
“佑棠,回房去吧,洗沐用具都備好了?!比莞讣t光滿面,腳下生風地忙碌著。
容佑棠爽快點頭:“行,那待會兒見?!?/p>
不多久,四人入席后相談甚歡,熱鬧非凡,大多談些家常大小諸務(wù),夾雜含蓄議論朝局。
因著晚上要赴宮宴,席間便只喝了一輪酒。期間,容父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告知:“那天夜里叛黨造反逼宮,街上滿是帶刀將士,兵荒馬亂,次日清早聽說,周家出事兒了:周大公子喝花酒夜歸,死于馬蹄踩踏,周大人悲慟過度,昏厥醒來就動彈不得了,而且無法言語。”
容佑棠驀然怔住,思緒一片空茫,半晌,才輕聲說:“我知道了?!?/p>
“人各有命,你別多想。”
“作孽太多,不值得同情?!比菡宄林?。
容佑棠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響亮稚嫩的哭聲,便順勢岔開話題,望向弟弟:“是侄兒吧?”
“可不嘛!那臭小子,我出門時非要跟著,這會子又哭?!比莠暶ζ鹕碜呦蜷T口,從奶娘手中接過一歲半的兒子,佯怒訓(xùn)責:“不許哭!你自個兒吵著來做客,卻如此失態(tài),羞不羞哇?還不快給長輩們見禮?”
清醒時慣??抟粓龅膵牒⑴吭诟赣H懷里,白白胖胖,飛快止住哭聲。
“罷了,小孩兒哪里聽得懂道理喲?!比蓍_濟樂呵呵,滿臉寵愛。
容佑棠贊道:“孩子愈發(fā)結(jié)實了!看那眼睛,真靈動,滴溜溜轉(zhuǎn),一看就是聰明的?!?/p>
容瑫登時合不攏嘴,連連謙說“犬子頑劣”。
按事先的商議行動,容開濟余光一瞥,容正清會意,大聲清了清嗓子:“咳咳?!?/p>
容佑棠循聲扭頭。
“瑫兒媳婦又有喜了,肚子里的已經(jīng)六個月,脈象顯示多半為男丁?!比菡搴皖亹偵瑺钏齐S口閑談。
然而,容佑棠已經(jīng)非常有經(jīng)驗了!
“是嗎?”容佑棠心里“咯登”一下,有些猜想,面上高興道:“恭喜瑫弟了!唉,大侄兒出生時我不在京城,甚是遺憾,希望能趕上二侄兒的滿月酒?!?/p>
“但愿如此,一言為定!”容瑫眼神誠摯,隨即被叔父斜睨一眼,他便按計劃告退:“哎唷,這小子吵得很,我哄他回屋玩去,失陪片刻啊?!?/p>
“去吧?!?/p>
很快的,僅剩三人相對。
容佑棠正襟危坐,自覺準備好洗耳恭聽的姿勢。
果然!
“棠兒,你是最聰明不過的,咱們一家人,就不拐彎抹角了。”容正清開門見山。
容佑棠耐性十足:“您二老慢慢兒說,我聽著呢。”
“唉。”容父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年紀不小啦,還總這么單著,我一向擔憂,無奈勸不動,委實愧對你娘的在天之靈?!?/p>
“爹,您千萬別這樣想?!比萦犹拇蚱鹁?,懇切寬慰:“我自知有錯,但確實有苦衷,求長輩們寬宏諒解,切莫因我這不孝子哀愁傷神。”
“別緊張,這回并非勸你成家?!比莞该[擺手,滿懷期待地征詢:“我和你叔父商量過了,也已經(jīng)取得瑫兒同意,若他媳婦再生個兒子,就過繼給你,如何?”
“瑫兒夫婦都自愿同意,兩家知根知底的,比外頭抱養(yǎng)強多了。”容正清坦蕩蕩地勸。
——陛下年輕體壯,卻早早冊封太弟、舍棄立太子,情深意重,我想問問他的打算,商量后再下決定,以免令其失望。
思及此,容佑棠放下酒杯,正色表態(tài):“實不相瞞,我原本是有尋找養(yǎng)子之意,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必須擱置?!?/p>
“為什么?”容父傻眼了。
“莫非陛下……咳咳,我們沒逼你娶妻呀?!比菡宄泽@強調(diào)。
容佑棠認真說:“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他無關(guā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