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獨行哪里受得了這個?他原本就是那種小心眼、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不講道理的人,再加上許多年不曾與人交往,因此幾乎都已經(jīng)生疏了,他鬧不明白是自己寂寞極了只是想留住一個人來陪自己,亦或是生出了執(zhí)念——只因為他想要的乃是一個趙驚弦。
總之,他費盡心思套出那個姑娘的底細,心中卻是對徒兒那欲蓋彌彰的請辭借口十分可笑,終于他那慣常使用的手段一展開,原以為趙驚弦必定是乖乖回心轉(zhuǎn)意,不論本心如何都得與自己一起回來,可趙驚弦偏偏不。
戚獨行留住那樣多的人,從來將他們都收拾的是服服帖帖,只有被自己膩歪了才會殺掉。
可是——這一回,趙驚弦的反抗實在是非常厲害,厲害到戚獨行已經(jīng)把控不住,厲害到戚獨行下定決心要制服他,明知是一匹野馬,還是一匹收不住心的烈馬,可是戚獨行還是騎了上去,將自己折騰得丟了一條命。
他照舊不能為了個誰低一低頭,說上一兩句好聽的哄一哄徒兒,盡管他是真的非常喜歡那個人,那樣也不行。
可是,戚獨行不想有一日居然栽在趙驚弦這個慫貨的手上,逼迫秦知禮為他療傷,帶他回家,他慣來脅迫人,可是終有一日卻不想再脅迫這個倔強無能的徒兒。
那一夜山風(fēng)獵獵,月光皎潔,一個少年在浮光寺練劍的神態(tài)、招式,以及固執(zhí)的眉眼只是一下子便叫戚門主覺得心中名有十分悸動,他愿意留在那一刻永遠靜止,一直待在那兒,待在那個時候這輩子都知足了。
因此,除了將他送去浮光寺,上了黃泉路的戚獨行已經(jīng)是別無所求。
除了趙驚弦,對于浮光寺他還有唯一一個大疙瘩:為何當年惠智那個老和尚死活也不肯收自己為徒?
他得去,越是不要自己,那么越是得去;越是不叫自己去,他偏偏要去;活的時候去不成,死了也得去。那會兒平日里玩笑,趙驚弦聽聞戚獨行說過要把自己的骨灰放在那浮光寺彌勒佛的大腿上,這是要氣死惠智老和尚的架勢。
這胡鬧幼稚的心性叫你哭笑不得,不過,無妨——戚門主微微一笑就合上了雙眼,猶如是已經(jīng)睡了過去那樣沉靜,比之往日里的喧鬧反倒是叫人快活許多。
不論善惡,好壞,都像是今夜靈妙峰這斷命崖上瞧不清楚的煙花,再也回不來了。
戚門主死了,那些原本顧忌這個毒人的人便再也不怕,圍了上來只為了血衣藤妖蘇弒這一顆人頭,可這樣破敗的隊伍中人也是小心翼翼靠近,卻不料自己身后已經(jīng)傳來了一聲“殺”的怒吼!
于是一時間刀劍相撞,那聲音此起彼伏四周響起,眾人登高遠眺,只見那山崖之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漸漸圍上來了無數(shù)人,那兵刃、利劍在月亮光下籠罩著寒光,乃是上千之人的模樣。這上千人馬瞧來并不是出于一個主子,因此現(xiàn)下就已經(jīng)打了起來!
望不到邊的楓樹林里頭傳來呼呼喝喝的聲響,實在是因為山勢陡峭,樹木茂盛,所這再多交戰(zhàn)在這月色之下也都瞧不分明,只是除了這兩隊人馬的廝殺,那原本只專注蘇弒首級的人也驚惶起來!
遠處已經(jīng)傳來轟隆隆的炮聲——炮聲!所有人的腦袋已經(jīng)大了起來!
眾人吃驚不已,一時間也不曉得怎么辦才好,正在此時一顆炮彈已經(jīng)遠遠落在那山腳下炸開花露出土層之中的巖石,山上那些不牢靠的是石頭已經(jīng)經(jīng)紛紛滾下來,砸的哀嚎一片。于是當下才真是大驚失色。
等到第三顆炮彈照樣也砸過來的時候,那些尚且活命的人才明白——對面的不是助戰(zhàn),而是專心致志就是來殺他們!那炮火對準的不是別的去處!正是眾人都聚過來的靈妙峰,炮彈正是摔在自己的腳下!
應(yīng)該不是只為了殺一個蘇弒,只怕是今時今日全部人都要交代在這兒!
是誰!山上那樣多的豪杰也驚呆了!
那山崖之下正在打斗的梁國大司馬與對陣的人都呆住了,一聲尖銳的嚎叫響徹山間,那夜間的大霧越來越濃,仿佛是層層魔障一樣將人們統(tǒng)統(tǒng)圍困在這靈妙峰上。
大司馬心頭也是驚慌:山下駐扎了自己的數(shù)千親兵,山上帶上來的更是自己的大多數(shù)親信,為何不曾有誰通報一聲?那大炮架起來的時候大家都沒察覺嗎?山下守著的人都是吃白飯的不成!
大司馬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中也有無數(shù)的謎團,更多的則是猛地一跳——一個十分不好的鱷魚感已經(jīng)浮了上來—,迫使她不由得想自己往下一條瞧清楚究竟——難道!
大司馬被困在山腰上,蘇弒他們則是被困在山頂,上下都是一片驚慌,可那驚惶也抵不上對到手獵物的渴望。
對,蘇弒這人頭乃是全部人的獵物,即便自己已經(jīng)是身處險境,可那功利心仍舊驅(qū)使大家義無反顧搶了東西再走——千里迢迢來了,走的時候仍舊是兩手空空?實在是不好看!再加上,人手已經(jīng)損失慘重,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施展本事,這不劃算——誰都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自己比旁人要更厲害,自己肯定是贏家。
一個個自命不凡,斷然不是那等貪生怕死的螻蟻行徑。富貴險中求,血衣藤妖蘇弒此刻反正也是沒了還手之力,正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于是,不但沒有人退縮,反倒是大家結(jié)伴一起圍困上去,阿施依然是無所畏懼,人頭落地的時候也不算多可怕。她與趙驚弦相依相偎,頭上是那明亮巨大的月亮,腳下則是一大塊山崖邊的石頭,身后乃是那萬丈深淵,前面觸目所及則好似一群豺狼。
對,就是這樣的險境!
突然耳邊響起來炸雷一樣的炮聲,喊殺喊打的聲音夾雜著無數(shù)慘叫,一幕幕回蕩著她覺得十分精彩,對,十分精彩,這樣熱鬧地送上自己最后一程。、
這樣無窮無盡的鮮活聲響只叫她心生歡喜,與趙驚弦依偎在一處則是相視一笑。
偏深此刻一個人迎著月亮光站了出來,朗聲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