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擔心城防所的人回來尋仇,女主人一直坐立難安。
吃飯的時候孩子老是問“爸爸怎么還不回來”,他問的多了,女人就變得更憂戚,嘆息聲持續(xù)縈繞在寧隨遠耳畔。
“別擔心?!睂庪S遠不大善于抒情,辭藻很匱乏。
女人苦笑:“我也不想這樣,只是上次的事給我?guī)硖蟮年幱傲?。?/p>
寧隨遠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雖然帝國統(tǒng)一了住民,但自然仍舊沒有被馴服,未知的物種和災(zāi)害會不定期的出現(xiàn),尤其是在這些還未開發(fā)的原始的地帶。
他在來這座城的途中越過一片沙漠,那里有看不見的流沙坑和一人多高的巨大沙蟲。這也是阻礙小城發(fā)展的主要原因,城內(nèi)供給全靠城防軍隊輸入輸出,這項工作的危險系數(shù)很高,常常有護送的人員神不知鬼不覺的被沙蟲拖進流沙坑當做食物吃掉。
老寧被沙蟲拖進巢里失去了一條腿,卻破天荒的茍活了六天,撞上路過的寧隨遠這才撿回一條命,他回到家的時候女主人哭的眼睛都要瞎了,說城防軍隊都準備給他們簽發(fā)撫恤金了。
“這些工作應(yīng)該讓城防所里的Alpha去做,輪不到文職人員。”寧隨遠說:“他們當過兵的比一般人更懂得怎么應(yīng)對極端狀況。”
“有點權(quán)力的Alpha都一心想著怎么給自己牟利,哪里肯去做這些?!迸藫u搖頭:“不過你真的很厲害,很少有人能一個人翻過魔鬼沙漠的。”她好奇道:“我一直沒有問你來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么?”寧隨遠晃了晃神。
在有寧隨遠這個名字之前,他似乎在到處無意義的游蕩,那些事像一卷黑白的無聲錄像帶,回顧時無盡頭更無記憶點。
“爸爸怎么還不回來呀!”孩子在外面又一次嘟囔,打斷了他的沉思。
“是啊,都這個點了,早上就應(yīng)該換班了?!迸擞脟共亮瞬潦纸棺频溃骸霸摬粫R時又被派去做什么危險的事了吧?”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爸爸!”孩子歡欣雀躍的奔過去,門開,外頭站著一個陌生的高大男人。
“可不能亂叫人爸爸?!蹦腥擞檬种笍椓艘幌旅遍?,露出一張灰撲撲卻棱角分明的臉,他微笑著蹲下身,和小孩平齊:“你是不是姓寧?”
“是。”孩子說:“你是干嘛的?”
“我是……”季橫想了想。
他對寧家那個能吊打Alpha的大兒子很是好奇,特意來瞧瞧。只是平白無故的來瞧人感覺怪變態(tài)的,他尋思著得找個由頭。
昨天找城委書記喝茶,剛一亮身份對方就跪下了,抱著他的褲腿哭爹喊娘說自己是一念之差,城防稅什么的也不抽了,還答應(yīng)把之前貪來的民脂民膏都挨個兒退回去。
季橫覺得“送錢”這個名號不錯。
“我是來送撫恤金的?!彼p快道:“方便進去嗎?”
孩子傻傻道:“你是Alpha么?”
季橫:“是?!?/p>
孩子吞了口唾沫,扭頭大喊:“媽媽哥哥!有個Alpha來送撫恤金——”
撫恤金三個字幾乎已經(jīng)成了女主人的痛點,她腿一軟差點暈倒。
“果然,果然還是逃不掉……”她面色慘白:“為什么這種事總要落到我們的頭上——”
寧隨遠撐了她一下,眸色“刷”的跌破冰點。
季橫在門外期待著家中主人的準入,隨后一個削瘦的人影迎面而來——那是一個手長腳長的漂亮年輕人,身上有種清冽果斷的氣質(zhì),跟破落的小城格格不入,季橫在心中基本確定,這就是老寧家的“大兒子”。
他剛準備打個招呼就見對方抬起手,一把菜刀虎虎生風的飛了過來。
這種“歡迎”儀式季橫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他閃電般的側(cè)身避過兇器,年輕人一腳飛踹過來。
季橫舉臂格擋,他帶著鐵皮護腕,這一腳力道非凡,竟讓他的腕骨隔著護具都隱隱作痛,短短幾秒的功夫,對方已經(jīng)真刀真槍的來了好幾輪,季橫無心跟他打,拽過對方的臂彎試圖越肩將人撂倒,可對方卻借著他的力輕盈的翻過,反擰他的肘。
季橫及時松手避免了斷肘之禍,撤開好幾米道:“有話好好說!”
“什么時候Alpha也會說人話了?”寧隨遠冷笑。
季橫:“……我感覺有被冒犯到。”
“冒犯別人時沒見你們心虛呢?”寧隨遠冷冽道:“城防所是吧?”
季橫心里“咯噔”一聲:“不是?!?/p>
“那你送哪門子的撫恤金!”
“是這樣的?!奔緳M撇清道:“你們之前上繳的城防稅不合法,我來告知一聲,那些錢會悉數(shù)退還?!?/p>
寧隨遠睇著他,湛藍的瞳孔冷若冰霜:“我不信?!?/p>
季橫:“為什么不信?”
“因為你是個Alpha?!?/p>
季橫:“我和他們不一樣?!?/p>
“是么?”寧隨遠的眼角收斂,像是小小的翻了個白眼,一張冰雕雪塑的精致面孔因為這個小表情而生動了起來。
季橫看呆了一瞬。
“瞪人的模樣挺好看?!彼敛涣邌葑约旱墓ЬS,輕啟唇角:“這樣吧,打個賭。”
他伸手去抓寧隨遠的手腕。
這個Alpha的臉灰撲撲的看不清晰五官,手上的膚色卻明亮,掌心布滿了粗糲的繭子,蹭在皮膚上癢癢的。寧隨遠不習慣與人親密接觸,掙了一下沒掙脫,對方忽然塞了一摞鈔票在他手心里。
“晚上如果有人給你們退城防稅就證明我說的是真話,你到街頭的酒吧把錢還給我?!奔緳M說:“如果沒有,這筆錢就歸你了?!?/p>
寧隨遠沉默良久,被對方的無聊程度所震驚:“你——”
“我挺在意你的看法?!奔緳M的手指在他的腕部流連了一陣,隨即松開,莞爾:“等你?!?/p>
寧隨遠覺得那個煤礦工似的Alpha有病沒跑了,可沒過多久,真的有穿灰制服的人上門退錢,并態(tài)度熱忱的邀請寧家母子去探望公傷的老寧。
寧隨遠擔心有詐,一路跟去醫(yī)院,直到見到了打著石膏的老寧。
問起退稅的事,老寧只曉得有個其貌不揚的煙草商去找城委書記喝茶了,至于怎么喝喝了什么,他也一無所知。
這下寧隨遠沒話說了,只好赴約,但心底隱約升起一些沒影的揣測。
吧臺前,季橫搖晃著玻璃杯,冰塊在透明的酒液底部“叮當”作響。
一人棲身坐到他身邊,沒好氣的推了疊鈔票過來:“你贏了,還給你?!?/p>
季橫得意的笑了一聲,轉(zhuǎn)過臉看來人。
燈光迷離,將年輕人的側(cè)顏染上了一層曖昧的暖光,他擁有天鵝般的修長脖頸,卻配以一雙極冷的湛藍色眸子,看起來不好接近。
“喝點什么?”季橫問:“威士忌?伏特加?還是來點甜酒?”他自顧自道:“我最喜歡伏特加,干凈,純粹,一烈到底?!?/p>
寧隨遠:“聞出來了?!?/p>
季橫:“?”他不由得好笑,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不是吧,我今天沒喝多少。”
寧隨遠輕嗤:“一身的酒氣。”
季橫一愣,旋即托腮:“親愛的,你說這話的樣子像極了一個Omega?!?/p>
寧隨遠:“?”